盛世慈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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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愿你来世,深情不再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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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荒马乱中,一队轻骑在落满了积雪的草地中狂奔。为了把人带出来,这个只有九个人的,代表大幸武力最高值的营救小队,只剩下四人。四个人都是伤员。

也只有两匹受伤的马。

两百多个最精锐的王廷禁卫,死死追在后面。

北戎男子是上马能战的,这两百人,也代表着北戎最高的武力,并不那么容易甩掉。

一旦被围困,只有死路一条。

受伤的马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陛下,快点跑!”一直安静,看起来像个胆小的兔子的太监彭予,忽然挣扎,翻身坠马。转眼就被亡命奔逃的两匹马甩在了后面。

“彭大监……”德光帝什么都看不见,却扭头拼命地试图看清楚这个一直照顾他的人,微弱地挣扎着,哀嚎不已。

牟释知道他已经凶多吉少,牢牢的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德光帝锁在自己胸前,劝道:“不要辜负他的一片忠义,陛下。”

德光帝的泪水被风吹散,转瞬被西北的寒冷结成冰花,掉落在了这茫茫的雪原中……

彭予虽是一个无根的太监,可即使在被俘时也不离不弃,拼命保护德光帝。这一年多,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照顾眼睛受伤看不见的他。

北戎人表面不敢拿德光帝调笑侮辱,就成倍地施加在彭予身上。但彭予从来没有说起过,德光帝也看不见他每日的遍体鳞伤,有时还要对他发脾气。

后来,德光帝无意中才知道彭予的遭遇,若没有彭予每天想尽办法的给他弄吃食,在被北戎宫人克扣的时候,德光帝早就被饿死。

德光帝后来对彭予好多了,这一年多的相依为命,他无数次想着自己若被营救……不,他的九弟一定会来救他。他一定会把彭予带回去,给他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德光帝看不见,还是不知道,彭予这一年备受折磨,其实已经活不了多久。最后彭予舍了性命,只希望让德光帝能跑得更快一点。

被看不起的阉人,心里也有强大的时候。毕竟,他们先是一个人,从前没有人将他们当作一个人来对待。

但在德光帝的皇宫,在有楚王的大幸,不同了。宫中与权贵府上从不允许随意虐杀阉人与奴婢,甚至已经颁布法令,宫中将不再对男侍进行阉割。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阉人不敢当一声国士,却一样以忠义回报。

水探花赞道:“是个好汉子,”他胸中忽然生出一股豪情——大丈夫应如是。

他在风里声嘶力竭的叮嘱牟释:“往南走,就能见到楚王了。”然后翻身从马上飘落。

牟释冰封的心湖被触动,骤然拉停马匹:“你想干什么?”

“我停下来拖住他们,不然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牟释摇头:“我们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回去?

可是没有一个人在家里等我啊。

水莲心取下一枚玉佩扔给了牟释:“走罢,别让我白死!”一巴掌击向马臀,让牟释他们继续前行。

“走吧,儿子。”水探花喃喃道,“你比我好,有人在家等你。”

“雁奴,希望你……算了……”

水莲心点燃了最后一支信号箭,然后举起剑,微笑的闪过几只飞过来的箭矢,迎向那数百人组成的钢铁洪流。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

拓跋应阔匆匆赶来北戎王庭,本想分一杯羹,却发现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看着北戎惨状,又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对沐慈用不着遮遮掩掩,苦笑:“灭了北戎,下一步就是我们西凉了吧?”

沐慈扔了一卷羊皮地图给他:“以此为界,西凉不犯我镜,便永世修好。”

拓跋应阔知道得沐慈一句话比什么国书条约都稳当,却也知道从他手里讨便宜是不可能的,但谋求互利互惠倒是可以。

他压下心中狂喜,打开地图,然后看到了以阴山为界的那道极其绵长的国境线。

沐慈是从不让人吃亏的,取了西凉一部分土地,割了北戎土地给他,只多不少。

却都是北方的已经把西凉彻底赶出中原了。

“西北都是苦寒地……”拓跋应阔苦笑。

“那我把江南给你,你敢要?”沐慈凉凉问。

还真不敢要,拓跋应阔知道有沐慈在一天,他永远都别想染指中原,不如得了现成的这个好处。

至于将来,风水轮流转,百年后,鹿死谁手未可知。

沐慈用手指头点一点更北方的地,漂亮的指尖一路滑到西面那片还没有画的空白:“你把精力放到这边,会给你带来意外收获。”

“嗯?那里有什么?”

“我们的商队说,那里有一片更加宽广的土地,繁荣的文明。到时候你需要什么支持,粮草武器,都可以拿你得到的来换。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拓跋应阔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沐慈,知道他不爱权势不贪金银,只爱书籍、学者与工匠。

拓跋应阔亲眼见证大幸的崛起,决定多和沐慈学学……就是这样一个念头,在新一代西凉王征战四方所向披靡时,并没有对铁蹄下的文明进行灭绝人性的屠杀与毁灭,而是保留了文明的星火,对后世文明的传承产生了无法磨灭的积极影响。

沐慈横空出世之前,每场战争都是一次内耗,耗损着整个星球的养分。在他之后,无论战火绵延到哪里,无论是被征服者还是统治者,都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观念——尊重文明。

可以无情的绞杀敌方统治者与军队,但不再有焚书屠城的事件,甚至后世的战争也越来越少波及平民。

奠定了以大幸帝国为首的慈星球文明征服星际的基础。

拓跋应阔还想说点什么,沐慈耳朵微动,忽然抬手打断他,盘膝而坐,屏气凝神,凝聚自己的精神力。

他听到了他给水莲心的独特信号箭的声音,知道要往那个方向探查。

果然有斥候来报,那个方向有一支信号箭升空,应该是营救德光帝的队伍。乐招下令:“殿下已经知道了,立即派人去营救。”然后他冷冷的瞥了一眼拓跋应阔,警告意味非常明显——不要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拓跋应阔淡然一笑,悠哉品茶。

有北戎一个蠢货就够了,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烦,想让整个西凉为德光帝陪葬。

……

水莲心功夫再高也无法以一挡百,况且他在护着德光帝出城时已经受了重伤。此刻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但他仿若未觉,杀死一个对手,飞身躲开两把砍来的刀,耳后听得风声袭来却在旧力未老新力未生的空档。

他努力想避开要害,心中只盼能拖一步是一步,尽力而为,只希望儿子带人跑的更远。

他却迟迟没有等到疼痛,向后一看,只见砍向他的那刀,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挡住。

水莲心心中惊疑不定,这种隔空摄物的能力只有沐慈拥有,他忍不住问:“雁奴,是你吗?”

“是,我们马上过来。”的确是沐慈的声音,尽管飘渺,却让他听得清楚。

他来救了我了?

水莲心没有去思考为什么只听到声音却见不到人,心中被惊喜淹没,突然涌出了成百倍的力量,威风赫赫大杀四方,嘴上却道:“先去救陛下。”

“顾好自己!”沐慈道。

水莲心仰天长笑,觉得不虚此行。忽又看到远处有一骑绝尘,踏雪狂奔而来。

“水探花,我来助你!”牟释从马上下来,加入了战团。

“你做什么?陛下呢?”水莲心很不满,为了保密用的是禹州家乡话。

牟释也说得一口禹州话:“他躲好了,让我过来帮你。”

最近西北因为战乱,许多部落往更北处迁徙,无人放牧野草草长得比人还高,虽然下了雪,但还是容易隐匿。

他骑着马还把追兵兜回来了,德光帝藏身之处,已经没有了敌人。

“搞什么?赶紧回去,我们这么多人牺牲,不就是为了他吗。这最后一步,如果出了什么事,功亏一篑,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水莲心更担心对不住沐慈,声嘶力竭的大吼。

怎么对得起沐慈?

“他让我来的,要不然他自尽。”牟释道。其实他有千百种方法阻止德光帝自尽,却还是轻轻松松被威胁到了。

水莲心:“……”

这很好地说明了牟释的选择。

水莲心明知不可以,却生出了一种安定与幸福。儿子被教育的很好,回来救他,弟弟也在身边,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呢?他绝色的脸上露出明媚笑容,一剑向牟释刺去……

牟释也没躲,背后一个敌人发出一声惨叫,死不瞑目的倒下了。

牟释的功夫有一部分是水莲心教的,所以两人配合默契,将后背放心的交给对方,飞快地收割敌人。

北戎人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却不乏聪明的人从他们的神情语气推断出了真相,小部分人围住了两人,大部分人把人员分成几个小队,策马出去搜索。

……毕竟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德光帝。

牟释年轻,有点沉不住气,扭头往某一个方向看。水莲心是个老辣的江湖人,按住了他的头,不让他向敌人提供方向。

向来冷心冷肺,冷面冷情的牟释,居然冲水莲心眨了眨眼,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水莲心知道了,这孩子提供的是错误方向,不由心怀大慰。

江山代有人才出,有后浪拍岸,前浪就能瞑目了。

事已至此,两人若突出包围再去找德光帝,完全就是给敌人带路,所以他们只能祈祷茫茫草原,德光帝不要那么背。

……

德光帝蹲在草丛中,身上盖着积雪。全身被冻得僵硬,听着万籁俱静中风吹拂过草叶的簌簌……刚开始还好,但过了一会儿……在他的感觉里像过了整整一年,十年,万年……他只觉得天地之间只剩自己孤单一人,心里不可抑制的生出一种恐慌。

眼睛看不见,更是加重了他的这种慌乱。在听到马蹄声的时候,这种焦虑恐慌让他忘记牟释叮嘱他“躲着,无论如何不能走动”的话,做了错误的决定……爬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打算逃走。

这些北戎王庭的近卫骑士,虽然很少征战沙场,却是经常在操场上打猎的,所以人高的野草,都是积雪的草窝中有一点细微的异常抖动,他们都能发现猎物。

一队骑兵直奔而来,围着德光帝,慢慢的收拢包围圈,像围困走投无路的猎物一样。

有人大叫:“王城已破,可汗已死,楚王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兄弟。我们杀了这个狗皇帝,也算为可汗报仇。”

骑士们嘴里发出欢快的欧欧声,朝德光帝身边射箭,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绝望。

忽然,那欢叫被扼在了喉咙里。

一支羽箭插在他的喉咙上……这名北戎骑士不甘倒地。其他骑士刚想防御,铺天盖地的羽箭将他们的性命全部收割掉了。

德光帝听得马蹄踏踏,又被拎了起来,放在了马背上。

德光帝不知是敌是友,拼命挣扎,却听背后紧紧抱着他的人道:“陛下,我是西北杨牧之将军的参将杨佳嘉,奉命来救您。”

德光帝:“……”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昔日的后妃,今日的参将。

昔日他顾念九弟态度,对这位后妃网开一面;今日在战场上,就被她救了一命。

因果循环,恩怨报偿,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德光帝先不想这些,忙道:“水探花和牟小将呢?”

“陛下放心,已经派人去营救了。”杨佳嘉开始点兵,分派任务。

德光帝看不见,却可以听。

杨佳嘉策马扬鞭,虽不在十里桃花树下,而在百里茫茫草原,却拥有更加爽朗的大笑,干练的吩咐属下,那声音明媚却中气十足,充满了自信与野性。

与那些年她在后宫中温声细语,最后的疯言疯语截然不同,却听得心情都开阔了。

这当是她想要的生活。

德光帝心里曾有的一丝埋怨通通放下,嘴角微微扬出一丝笑……

也罢,君子有成人之美,“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既然她喜欢自由,那就给她自由,又有何妨?

……

沐慈灵术已达十一级,能窥见领域的门槛。他的精神力才能够跨越十几里地,到达水莲心的所在。

沐祚欢天喜地跑过来,开心道:“父亲,嘉姨把父皇救回来了。他们都在王庭北面,那么巧,六路杨家军奉命绕过去阻截逃跑的北戎贵族,刚好遇到了他们。”

沐慈这回精神力,睁开了眼睛:“人呢,在哪?”

杨佳嘉手里牵着眼盲的德光帝,道:“殿下,陛下已经脱困。”

“九弟……是九弟吗?”德光帝十分激动。

“是,三哥,你先去休息,水探花父子还没有脱困,要去营救他们。”沐慈却是万年不变的平静。

沐慈说完,手上开始捏起各种法诀,然后……大家看到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阵法……沐慈站起身,抬脚走进阵法,就凭空消失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拓跋应阔更是无法置信……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传说中他就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居然是真的不成?

神仙也是人变的。沐慈只是开启了一个空间传送门而已,他看着四周景象变化,是茫茫草原。然后他看看自己的手,并没有太多的欣喜若狂,眉目依然淡定,道:“领域,原来是这样。”

然后他宠辱不惊的,慢慢走向了打斗场。

水莲心为了护住牟释,身受多处重伤,却还是不肯倒下。眼角忽然瞥见沐慈身影,具体而鲜明。他却还道是出现了幻觉,哑声道:“你……雁奴?我……是已经死了吗?”

沐慈没有回答,轻轻抬起手,无数草叶就像利剑一样,从敌人的喉间穿过……

不远处,杨家将与沐若松也带着队伍过来,所有敌人都被清理干净。

水莲心也不是第一次看沐慈露出神奇的之处,他半跪在地上,用剑支撑自己的身体,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深深的看了沐慈一眼:“你真是来救我的?”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有点无法相信。

“是的,但我还是没能救回你。”沐慈淡淡说,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所有人觉沐慈的说法奇怪,因为已经清理掉了敌人,伤重带回去治疗就好了。现在大幸军医的医疗水平还是很高的。

水莲心却觉得足够了,身体晃了晃,被牟释用手撑住,问:“水探花,还支持得住吗?”

“没事!”水莲心看一眼儿子,然后亲眼看着一直拒绝他的沐慈,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他痴痴望着沐慈那平静的面容,他的笑如繁花,声音却带着一点小心翼翼:“雁奴,能……叫我一声……哥哥吗?”

沐慈蹲下,轻唤:

“哥哥。”

水莲心脸上有许多艳红的鲜血,忽然被明亮的水迹冲开两条的裂痕……

“不枉此行。”

“不枉此生。”

水莲心说。

沐慈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擦去这些血与泪,认真凝视水莲心已经有些涣散的双眸,犹如叹息,道:“我们之间恩怨早已一笔勾销,你却一直走不出自己的心。哥哥,今生无缘,愿你来世,遇到一个好人,深情不再枉付。”

水莲心一口气再也没有提上来。

呵,深情不再枉付!

你到底是一直知道的,我为你……付出了深情,即使,一切已惘然。

水莲心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牟释眼眶发热,他的手一抵在水莲心后背上,只摸到一片血腥湿腻,根本感觉不到水莲心的心跳。

后背心口的位置,有一枚断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深入心脉的。

水莲心的心跳,其实早已经消失。

难怪沐慈拥有极高的医术,却说没能救回他。

因为,水莲心……早就死了。

牟释无法想象他到底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坚持到沐慈过来,得了他的一声“哥哥”,得到了他的原谅,和祝福。

才带着微笑,闭目死去……

牟释心神俱颤,拿出水莲心交给他的玉佩,递给沐慈。这是两个人的母亲谢期,给两个孩子打的同心佩,合起来是一对。

沐慈叹气:“你收着吧。”

牟释也不说什么,收起玉佩,把水莲心的尸体抱走。

因为一路有水莲心护着,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伤。

可以说,水莲心用命护了他,而他却连一声“父亲”都没有叫出口。

不过,水莲心得到一声“哥哥”,其他,应该是不会在乎的吧。

沐若松看着那父子走远,行了一个军礼道:“都是真英杰。”

沐慈平静道:“不光是他,还有更多的英雄,值得我们铭记。”

“的确。”沐若松点头,转过来,看看沐慈面颊上也有两条晶亮的痕迹,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碰一碰,再放在嘴里尝一下。

尝到了咸涩的滋味。

沐若松语气略有点惊恐:“阿慈,你怎么……”

哭了?

这个人是从来没有眼泪的啊……

沐慈摸摸自己脸上泪迹,神色依然淡定:“哦,学会伤心了。”

沐若松心疼的把他抱在怀中,叹气。

这一滴泪,是为了深情错付的水莲心。若自己有一天死了,能得他的一滴眼泪,也是不枉此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深情不再枉付

忽然想写水莲心的番外了。写一个四五十万的故事。言情还是押后吧,先把这个写了。

这个番外就到这里了,马上进一个虐死人的番外。梅容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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