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达瓦的报国愿望也好，理查德的科研追求也好，梅契尼科夫的自私想法也好，他们都只看到了自己眼前的东西。
第一个发明刀的人，注定要第一个被刀割伤。
天桁就像是一个抱着宝藏的婴儿，生活在一个猎人与野兽的丛林里。
陈华在之前一段时间的旁敲侧击之后，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天桁总共有十四个成员，对于“C”的未来，总共有十一种不同的想法，就连陈华自己的老婆，他每天同床共枕的那个女人，都与他的想法不太一样。
出事是迟早的问题，但陈华想做的是，在天桁里面，在他能够顾及的范围内，少死几个人。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愿望似乎也已经落空了。
他看着布劳恩的背影慢慢远去之后，无力地瘫倒在墙角，十支手指头抓进自己头上乱蓬蓬的鸟窝里，眼神黯淡地看着理查德房间，任凭从半开的房门缓缓溢出的血腥味一点点侵蚀自己的理智。
然而这种状态并没能够持续多久，他的鼻子还没能够对血腥产生麻木感，那个房间里就传来了陈华熟悉的声音。
“干了，这都是些个什么东西，呸！”
紧接着就是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声，淋浴的声音，再最后，
“咦？阿华？你怎么在我房门口？”
“呃……”
理查德用毛巾擦着他那狮鬃一般浓密的长发，推开门，看着地上满脸疑惑的陈华，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把他一把抓住拉近了房间里，
“正好，你快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咱们几年前搞出来‘V’的时候，觉得有可能会出现的殁形？”
“殁形？”
陈华很快想起了与这个概念相关的东西——“兽化”到一定程度之后脑死亡的个体。
按照这个想法，他走上前去，看了看自己之前烦恼的源泉。
整个呈人形，但头颅的部分出现了明显的萎缩，没有嘴唇，牙齿破损严重，四肢非常修长，有点像猿猴，但躯干的部分没有猿猴那么粗壮。
它苍白的皮肤下，工程体随着已经腐化的血液在早已死去的肌肉中流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红色的染料滴进了流水里一样，确实跟他们之前预测的殁形非常相似。
那东西躺在理查德房间的正中央，一动不动，汩汩的鲜血从他的全身里不断地往外渗，看样子是中了理查德的御术。
如果这东西会动的话，陈华肯定已经吓瘫了，不过现在，他看着这个怪物，皱着眉毛，
“嗯……看样子是像，里克，你是睡到一半被偷袭了吗？”
“唔……没有，这几天有点失眠，而且他体内那么多工程体，怎么可能偷袭得了我，你知道的，我那个‘格’。”
虽然现在只有理查德一个人，但他依然坚持地认为自己的“超能力”应该叫做“格”。
陈华点了点头，他非常清楚，理查德作为工程体的发明者，自从得到了力量之后，对于四周的工程体感知能力就像红外探测器一样好，眼前的这个东西恐怕在理查德看来，跟挂满了彩灯的圣诞树没什么两样，
“也是……那你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进来的吗？”
“咦？你没看到了，窗户上那么大一个洞。”
理查德仰头示意了一下房间另一头的一排落地窗，其中果然有一个已经破了一个大洞。
陈华之前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他看到了窗户上的破洞，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里克，你把衣服穿上吧，我们赶快——”
他“离开这里”这个四个字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那个被打破了的落地窗外，传来了一阵让人不安的沙沙声，身旁原本满脸嘻嘻哈哈的理查德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阿华，你先走。”
“好。”
陈华说完就就离开了房间，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伤亡，理查德看起来是能够独自处理那些东西的，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赶快把还没有醒过来的那些人叫醒。
结果，这一次他又没能做到。
他刚刚从理查德的房间里出来，就撞上了布劳恩，而后者已经把这个宿舍区里，能够叫醒的所有人都叫过来了。
陈华点了点人头，不出他所料，除开他正好七个。
缺的六个里面，除了他老婆威尔施塔特，那个阴阴沉沉的艾德里安，现在在自己房间里的理查德，以及“应该”在病床上的梅达瓦之外，还有梅契尼科夫和朗道。
那两个早就把“C”偷偷带去了泊科夫，他们前段时间还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想再招几个同僚。
作为一个位处极北之地，相对封闭的强国，泊科夫能够在其他人有任何察觉之前完成相当程度的研发的实力，也有着在东窗事发之后没人敢对自己动手的自信。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晚的闹剧并非是泊科夫的演出，而是一个在几个小时之前刚刚离开的，眼神缥缈的医生的安排。
波斯达迪奥想要靠“C”发迹，最重要的前提就是只有他们得到了“C”，而为了确保这一点，天桁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碍。
那个“医生”所日夜思虑的祖国，正是在这样的愚蠢想法下，安排了他进行今晚的行动。
陈华发现了这一点，但发现的太晚了，等到他找到那个医生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起到的唯一作用，只有让自己在十六年后成为了被灭口的对象而已。
当然了，回到现场，依然被困在天桁总部里的九个人，现在正面临着生死的抉择，
“怎么了，老陈，你怎么慌慌张张的，你不是说要在理查德房门口等着我的吗？”
布劳恩扶住了差点摔倒的陈华，这样问道。
“呼——我没事，天桁遇袭了，我们得赶快……”他转过头，对着自己身后理查德的房间，大声喊道“里克，人都来齐了，你也来吧，我们该走了！”
“好——的——！”
房间里立刻传来了理查德浑厚的喊声，但就在陈华准备带着这帮人离开的时候，人群当中，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梅达瓦还没有来呢！”
这个低沉的声音来自拉曼，一个阿雅图籍的物理学家，正义感很强。
“是啊，梅达瓦他还在病房里！我们得去救他！”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小个子，黑皮肤，身材敦实的蒂勒，同样是阿雅图籍，他是个医学家，出身贫寒，也是天桁里唯一的一个真正跟梅达瓦关系不错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病房离这里也不算远。”
最后这个凑热闹的是维恩，天桁十四人里面最年轻的一个，心肠挺好，但可惜的是，没什么主见。
这几句话说完人群便完全陷入了如何拯救梅达瓦的讨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