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堡垒内，磐石部族所有传承石被堆放在祖灵图腾柱下，在乌蟒和数位最老萨满的合力催动下，这些刻满古老符文的石块发出微弱光芒，投射出一幅残缺的立体图谱。
“九链缚心大阵，”乌蟒的手指在空中虚点，语速极快，“九根锁链对应九处地脉节点，锁链相交的核心处，正是封印那邪物碎片的位置。玄蛇部的血祭腐蚀了其中三根锁链的主要节点，导致邪力外泄。”
图谱上，三处节点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要暂时阻断邪力流通，必须同时击碎这三处被腐蚀最深的节点，打乱锁链的能量循环。”一位白发几乎垂地的老萨满咳嗽着说，“但这意味着要深入邪力最浓的区域，那里现在恐怕……”
“已被玄蛇部重兵把守，而且邪物意志已经苏醒，会本能地攻击任何接近封印的存在。”李宁接口道，眼神冷静地扫过图谱，“三处节点的位置？”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乌蟒点出三个位置，它们呈三角形包围着中央的核心，“相距约百丈，必须几乎同时击破，否则邪力会从其他节点重新汇聚。”
“同时击破三处……”李宁沉思片刻，忽然抬头，“祭首，部落里有多少能承载‘意’的远程武器？长矛、投枪皆可。”
乌蟒眼睛一亮：“祖器库里有七根‘破岩投矛’，是历代战首温养过的，能承载战意！但需要至少三位战意凝聚的战士操控……”
“不需要。”李宁摇头，“交给我一人即可。”
众人愕然。同时分心操控三根，不，加上他本人可能直捣核心，至少是四线作战，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精神控制力？
“我的‘意’已初步触及‘分念化形’之境。”李宁简单解释，没有多说。丹田内，那株育苗道树的根系微微摇曳，每一根根须都仿佛能独立感应、操控一方微小时空——这是他在不断吞噬、磨砺中无意发现的特性。
乌蟒深深看了他一眼，重重点头：“好！我们为你争取时间和空间！”
计划迅速制定：磐石部族将集结所有能战之力，从正面向黑焰潭发起佯攻，吸引玄蛇部主力和邪物意志的注意。而李宁将携带三根破岩投矛，借助部落传承的一种隐蔽气息的古老巫药，从地下暗河再次潜入，直抵封印石窟内部。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乌蟒将一把散发着土黄色光晕的骨质匕首塞进李宁手中，“这是‘地脉棱刺’，击中节点时激发，可以暂时切断节点与地脉的联系，持续十息。十息内，必须完成三处击破！”
李宁收起棱刺，提起三根沉重的破岩投矛——这些投矛长约丈二，矛身刻满细密符文，入手冰凉沉重。
“保重，我的兄弟。”乌蟒用力抱了抱他，“活着回来，我们一起喝最烈的血酒！”
“一定。”李宁笑了笑，转身跃入准备好的木筏，两位擅长操纵水流的老萨满已等在上面。
木筏再次驶入瀑布后的洞口，逆着暗河，向着那片已被污秽染黑的地下世界进发。
越靠近黑焰潭方向，河水越发粘稠黑暗，水中开始出现扭曲变形的怪鱼，甚至漂浮着一些半融化的人形残骸。两侧岩壁上的荧光苔藓大片枯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菌类。
空气中弥漫的疯狂呓语越来越清晰，直接往脑海里钻。两位老萨满头上的图腾刺青亮起，艰难抵御。李宁则闭目凝神，育苗道树微微震颤，将侵入的邪念一丝丝吞噬、磨碎，转化为滋养根系的养料——他感觉到道树对这种同源但扭曲的力量，有着本能的“食欲”。
终于，前方传来喧嚣和强烈的能量波动。木筏悄无声息地滑入一处隐蔽的侧洞，从这里可以俯瞰下方巨大的封印石窟。
眼前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石窟比之前扩大了数倍，岩壁被腐蚀出无数孔洞，暗红色的菌毯覆盖了每一寸表面，如同活物般蠕动。九根巨型锁链中的三根已经大半变成暗红色，表面布满血管般的凸起，正在有节奏地搏动，将一股股污秽能量泵向中央。
中央那颗暗红晶石已经“生长”到原先的三倍大小，表面裂开无数缝隙，如同一颗狰狞的眼球，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恐怖的意志冲击。晶石下方，玄蛇部的战士跪倒一片，在几名气息诡异的黑袍祭司带领下，持续念诵着亵渎的咒文。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发生了畸变，有的长出鳞片，有的背后探出触须，但眼中满是狂热。
石窟内聚集的玄蛇部战士超过两百，其中至少有三十人的气息达到了战首级别，更有三名黑袍祭司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他们已半融合了邪力。
而磐石部族的方向，隐约传来激烈的喊杀声和能量碰撞的轰鸣——佯攻开始了。
玄蛇部的主力果然被吸引，石窟内超过三分之二的战士在几名战首呼喝下，向着通道涌去。
就是现在！
李宁猛地睁眼，眼中闪过一丝银黑交织的厉芒。他抓起第一根破岩投矛，血魂枪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矛身符文次第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没有掷出，而是双手虚握长矛，意念死死锁定了第一处节点——那根锁链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巨大关节处，那里已经被腐蚀得只剩薄薄一层金属光泽。
“第一击，破！”
心中默念，李宁松开手，但那根投矛并未飞出，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与此同时，他抓起第二根、第三根投矛，同样的枪意灌注，同样的意念锁定。
分念化形，三矛齐发！
“去！”
低喝声中，三根破岩投矛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并非直线，而是沿着三道完全不同的刁钻弧线，避开下方人群最密集的区域，如同拥有生命般射向三个不同方向的锁链节点！
而李宁本人，在投矛离手的瞬间，已如鬼魅般沿着岩壁阴影疾掠而下，血煞破魂枪紧握手中，目标直指中央那颗搏动的暗红晶石！
投矛破空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守卫。
“敌袭——！”
一名黑袍祭司霍然抬头，兜帽下是一张半人半蛇的扭曲面孔，他尖啸着挥动手中的骨杖，一道暗红护盾瞬间升起，挡在了其中一根投矛的路径上。
但承载了李宁全力枪意的破岩投矛，岂是那么容易阻挡？
第一根投矛与护盾接触的瞬间，矛尖迸发出刺目的血色厉芒，那是高度凝聚的杀戮与破灭之意！卡察！护盾应声而碎，投矛速度几乎不减，狠狠扎入第一处锁链节点！
“地脉棱刺，启！”
远在岩壁上的李宁分心操控，击中节点的瞬间，投矛内部暗藏的骨匕被激发，土黄色光芒炸开，形成一个短暂的光罩，将那处节点与锁链、与大地脉络的联系强行切断！
几乎同一时刻，第二根、第三根投矛也分别击中目标！另外两处节点同样被暂时隔绝！
“吼——！”
中央的暗红晶石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狂暴冲击！整个石窟剧烈震动，锁链哗啦作响，三根被切断节点的锁链光芒骤然暗澹，流动的污秽能量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李宁的身影已然扑至晶石上空！下方，反应过来的玄蛇部战士和祭司疯狂向他攻击，无数暗红触须、毒液、骨刺如同暴雨般袭来。
“时空·凝滞！”
李宁眼中银光大盛，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扭曲，所有袭来的攻击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丝——这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哪怕只能拖延一刹那！
这一刹那，足够了！
血煞破魂枪高举过头，李宁丹田内的育苗道树所有根须猛地探出虚影，扎根于周围被凝滞的时空碎片中，疯狂抽取力量！枪身之上，血芒、银光、还有一丝从道树核心渗出的吞噬一切的漆黑，三者缠绕融合，凝聚于枪尖一点！
这一枪，不仅蕴含了他巅峰的血魂枪意，更融入了初步领悟的时空切割之力，以及育苗道树那吞噬万物的本源特性！
“给我——镇！”
长枪如陨星坠地，携带着李宁全部的精气神，狠狠刺向暗红晶石正中央那道最大的裂缝！
晶石表面的暗红光芒疯狂汇聚，试图阻挡，但在那融合了三重特性的枪尖面前，层层崩碎！
枪尖刺入裂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刻，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从接触点爆发！并非物质的爆炸，而是能量、意志、规则层面的剧烈冲突！
暗红色的污秽洪流与银黑色的枪芒疯狂对冲、撕扯、吞噬！
李宁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邪物的疯狂意志如同亿万根毒针扎进脑海，要将他同化、污染。丹田内的道树疯狂摇曳，根系拼命伸展，将侵入的污秽意志大口吞噬、磨灭，但树身也因此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不能退……给我吞！”
李宁七窍开始渗血，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不仅没有收回枪意，反而主动引导道树，更加疯狂地吞噬晶石中涌出的核心邪力！
这是一场赌博！要么道树被邪力撑爆、污染，要么……以邪力为养料，完成一次终极蜕变！
卡察……卡察……
令人牙酸的声音从晶石内部传来。那道被枪尖刺入的裂缝，开始向着四周蔓延！同时，三根被切断节点的锁链失去了能量来源，开始剧烈颤动，表面的暗红色迅速消退，重新浮现出古老的金属光泽！
“不——！”黑袍祭司们发出绝望的尖叫。他们感受到，晶石与封印大阵的联系正在被强行削弱！
“加固封印！快！”乌蟒的咆哮声从通道口传来，他浑身浴血，带着磐石部族最精锐的战士杀了进来，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几根开始恢复的锁链，将自身气血图腾之力疯狂注入！
内外交攻，邪物的暴动达到了顶峰。
暗红晶石猛地膨胀，然后骤然收缩！一股毁灭性的冲击波环形扩散！
李宁首当其冲，血煞破魂枪寸寸断裂，整个人如同破布般被掀飞，狠狠撞在岩壁上，不知断了多少骨头。丹田内，道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树身上的裂痕扩大，几乎要断裂，但核心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黑光，正在将所有吞噬的邪力疯狂提炼、转化！
晶石的收缩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它似乎耗尽了这次苏醒积累的大部分力量，光芒急剧暗澹，搏动变得微弱。九根锁链齐齐嗡鸣，古老的金色符文再次浮现，开始反向压制、收缩！
封印在自我修复！
“撤退！全部撤退！”乌蟒狂吼，指挥战士掩护李宁和受伤的族人退出石窟。
玄蛇部的残兵败将在祭司带领下，狼狈地逃向其他岔道。他们没有时间带走那颗陷入沉寂的晶石。
当最后一名磐石战士退出，石窟入口在乌蟒和几位萨满合力下被彻底轰塌、封印。
外界，那接天连地的暗红污秽光柱剧烈闪烁了几下，骤然溃散。弥漫大地的邪力失去了源头，开始缓缓消散，虽然被污染的土地和生灵无法立刻恢复，但至少，那持续抽取生机、蔓延毁灭的趋势被遏制住了。
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逐渐稀薄的污秽云层，洒在满目疮痍的蛮荒大地上。
……
三个月后。
黑岩堡垒经过修葺，虽然不复往日宏伟，却更加坚固。祖灵图腾柱上的裂痕已经愈合大半，部落恢复了生机。
李宁盘坐在新建的巫殿静室中，缓缓睁眼。
他的气息内敛深沉，看似与之前无异，但眼底深处，偶尔流转着一丝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漆黑。丹田内，那株育苗道树依旧矗立，树身上的裂痕已被新生的、更加坚韧的树皮覆盖，只是树皮的颜色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金色。原本的漆黑树苗，如今已成长为一棵小树，根系更加发达，深深扎根于虚无，枝叶间隐隐有微小的时空旋涡生灭。
那一战，他险死还生，道树差点崩毁，但也因祸得福，吞噬炼化了部分“噬界之蛭”心脏碎片的本源力量，与自身的时空吞噬之道融合，产生了未知的蜕变。他将其命名为“归墟道树”。
只是邪物的意志太过庞杂邪恶，残余的影响仍未完全消除，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磨砺、纯净。
乌蟒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个巨大的兽皮酒囊。
“能喝酒了？”他咧嘴笑道，脸上的疤痕随着笑容扭动。
“差不多了。”李宁接过酒囊，猛灌一口，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驱散了体内最后一丝阴寒。
“玄蛇部残部逃进了西北方向的‘枯骨裂谷’，那里环境险恶，邪力残留最多，他们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乌蟒坐下，神色凝重了些，“但根据几个俘虏交代，他们释放邪物，并非单纯为了力量。他们提到过‘大劫将至’、‘唯有拥抱深渊才能幸存’之类的疯话。”
李宁皱眉：“大劫？”
“不清楚。可能是邪物意志的蛊惑，也可能……上古预言中，确实提及过周期性的天地大劫。”乌蟒摇摇头，“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眼下，这片土地需要休养生息。其他几个被波及的部族已经派来使者，愿意承认磐石部族为盟首，共同清理污染，重建家园。”
他看向李宁：“兄弟，你有什么打算？留下来，你就是磐石部族的大长老，与我共治。你的‘意’和力量，能庇护这部落很久。”
李宁沉默片刻，看向窗外。远山如黛，天空湛蓝，仿佛之前的污秽只是一场噩梦。但他能感觉到，天地间的某种“韵律”似乎变得更加脆弱、敏感。丹田内的归墟道树，偶尔会传来细微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极遥远之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靠近”。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辽阔，也更加危险。蛮荒古林之外，是否有更广阔的天地？所谓的“大劫”又是什么？他的道，源于吞噬与时空，注定无法偏安一隅。他需要更多的见识，更多的磨砺，去完善、去求证。
“祭首，”李宁转回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的路，不在这里。”
乌蟒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眼中虽有失落，却也早有预料。他举起酒囊：“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是池中之物。打算什么时候走？往哪个方向？”
“三天后。向东。”李宁也举起酒囊，“传说，东方有浩瀚无垠的人族国度，有飞天遁地的修炼宗门，有记载着上古秘辛的浩瀚书海。我想去看看。”
“好！”乌蟒重重与他碰了一下，“记住，无论走到哪里，磐石部族永远是你的家！累了，就回来！”
“一定。”
三天后，晨曦微露。
李宁一身简单的兽皮衣衫，背着一个不大的行囊，腰间挂着一个新的、由部落最好匠师用残留的锁链金属混合其他材料打造的长枪枪头——血煞破魂枪已毁，这算是纪念，也是新的起点。
乌蟒带着所有族人送到堡垒大门外。
没有过多的话语，李宁与乌蟒用力拥抱，拍了拍几位熟悉战士的肩膀，对那两位他救回的、如今已成为部落重要萨满的老人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大步向东而行。
身影渐渐消失在茂密古林与朝霞交织的光影中。
乌蟒久久伫立，直到那道身影彻底看不见，才低声喃喃：
“去吧，兄弟。让这片天地，都记住你的名字。”
他转身，面对所有族人，声音如磐石般坚定：
“关城门！从今天起，磐石部族，要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坚硬的石头！直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沉重的黑岩大门缓缓闭合。
门外，是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广阔世界。
门内，是值得守护与回归的家园。
而李宁的脚下，那条属于他的，通往时空与归墟之巅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