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唯一通往村子的崎岖山路尽头。
手机屏幕上,最后一丝信号格彻底消失,仿佛被周围墨绿色的、过分安静的山峦吞噬。空气湿重得能拧出水来,黏在皮肤上,带着一股土腥和植物腐败的混合气味。
她抬眼望去,村口一棵巨大的、枯死大半的老槐树猛地闯入视线。那槐树的虬枝扭曲狰狞,如同挣扎的鬼爪,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更令人心悸的是,树上密密麻麻系满了红布条,褪色的暗红与刺眼的新红交织在一起,在几乎感觉不到风的山坳里,这些布条竟也微微晃动着,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拨弄。
槐树下,立着一座残破的石兽雕像,风雨侵蚀下,面貌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出个蹲踞的轮廓,却无端地透着一股邪气。
几个原本在村口闲坐的村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停下了低声的交谈。他们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钉在陈芸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混合着长期麻木的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看将死之物的怜悯。
一个流着口水、看起来有些痴傻的小孩刚想朝她跑过来,立刻被身旁一个面色黄瘦的妇人一把拽回,低声呵斥了一句什么,声音尖锐而紧张。
陈芸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老槐树投下的阴影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依旧不合体的旧中山装。他脸上堆起过分热情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接过了陈芸的行李。
“陈姑娘,一路辛苦了!我是槐荫村的村长,李福海。”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村里条件简陋,你可千万别嫌弃。”
他顿了顿,目光在陈芸脸上扫过,那眼神沉静得像两口深井,几乎看不到他笑容里该有的波澜。
“你父亲对我们村有恩,我们一定好好‘报答’。”
“报答”两个字,他咬得略微有些重。
陈芸压下心头那股越来越浓的不适感,努力挤出一个礼貌而略显疲惫的笑容。“李村长,您太客气了。是我该替父亲完成遗愿,感谢村里还记着这份情谊。”
她是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父亲日记里提及曾受过槐荫村莫大恩惠,临终遗愿便是让她前来,了却一段“风水债”。为人子女,她无法拒绝,也只能说服自己,只是来住几天,完成父亲的嘱托便立刻离开。
李福海呵呵一笑,不再多言,转身引路:“走吧,陈姑娘,我先带你安顿下来。”
陈芸点点头,拖着依旧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走进这个寂静得过分的村子。
就在她即将完全踏入村口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目光所及,只有那棵系满红布条的老槐树在暮色中静默矗立。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眼角的余光瞥见,在老槐树粗壮的树干后面,一个穿着旧式、颜色刺眼的大红袄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错觉吗?
陈芸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