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大捷的狂喜,还在舰队的每一个角落里发酵。
士兵们兴高采烈地擦拭着还未冷却的弩炮,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刚才那如同神迹般的场面。有些人甚至从海里捞起了几块噬礁鲨的残骸,好奇地研究着这来自异域的怪物。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和打了胜仗的轻松氛围。
然而,这股气氛,却在涟漪那一声充满绝望的尖叫中,戛然而止。
“迷雾之海?”
孙虎一把抢过涟漪手中的罗盘,看着那根像无头苍蝇一样疯狂旋转的指针,这位老将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还没等他下令舰队转向。
异变,陡生!
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白色大雾,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一双无形的巨手,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将整支庞大的舰队,彻底吞噬!
“呜——”
“定海”号发出了警示的汽笛声,但那雄浑的声音刚传出百米,便被浓雾吞没,再无半点回响。
世界,瞬间变得死寂。
前一刻还存在的风声、海浪声,后一艘战船上同伴的呼喊声……所有的一切声音,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抹去。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种令人发疯的、绝对的安静。
- 船舷之外,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乳白色,能见度,瞬间降到了不足三尺!
一股冰冷、潮湿、带着淡淡腥味的气息,穿透了士兵们的甲胄,刺入骨髓,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起雾了?”
“这雾也太大了!我连对面的兄弟都看不见了!”
最初,只是惊奇和抱怨。
但很快,第一声不对劲的呻吟,在甲板的角落里响起。
“我的头……我的头好晕……”
一名负责操帆的年轻士兵,突然丢下了手中的绳索,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表情扭曲。
“怎么了?好像……好像有人在我耳边哭……一直在哭……好烦啊……”
他旁边的同伴正想上前询问,那名士兵却突然抬起头,双眼一片血红,面目狰狞地扑了上来!
“你为什么哭!不许哭!!”
“疯了!王二疯了!”
骚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诡异的现象,开始如同瘟疫一般,在整个舰队中疯狂蔓延!
“别过来……别过来!我看到我爹了!他……他问我为什么不给他报仇!”一名士兵挥舞着长刀,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疯狂地劈砍着。
“哈哈哈……发财了!我发财了!”另一名士兵,则跪在地上,对着甲板,像是在捡拾着满地的金元宝,脸上露出了痴傻的笑容。
更多的士兵,则是毫无征兆地,抱住身边的桅杆、炮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悲痛欲绝,仿佛在一瞬间,想起了这辈子所有伤心的事情。
哭声、笑声、怒吼声、兵器碰撞声……
整支纪律严明、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精锐之师,在短短一刻钟内,便陷入了彻底的、毫无逻辑的混乱与疯狂!
“稳住!都给老夫稳住!”
舰桥上,孙虎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他对着传声筒,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重新建立指挥。
然而,毫无用处。
他的命令,被淹没在了一片鬼哭狼嚎之中。
“他们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一名副将连滚带爬地冲进舰桥,脸上写满了惊恐,“陛下!这雾有古怪!它能让人产生幻觉!”
“不是幻觉!”
涟漪的声音,带着一种源自血脉记忆深处的、极致的颤抖。
她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浓雾,仿佛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恐怖东西。
“是‘怨魂海妖’!”
“它们是远古战场上,无数溺死水手的怨念集合体!它们没有实体,会化作幽灵船的形态,游荡在这片迷雾之海中!”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它们的歌声,就是最恶毒的诅咒!可以直接攻击生灵的神魂,勾起你内心最深的恐惧、最痛的悔恨、最强烈的欲望,直到你的精神彻底崩溃,成为它们的一员!”
涟漪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绝望。
“物理防御,对它们是完全无效的!‘定海’号再坚固,也挡不住这种来自灵魂层面的攻击!”
话音刚落。
“呜——”
一声无比悠长、悲切、仿佛能勾人魂魄的诡异船笛声,从浓雾深处,悠悠传来。
紧接着。
一艘巨大、破败、仿佛从海底沉没了千年的幽灵船,悄无声息地,从舰队左侧的浓雾中,缓缓地,行驶了出来!
那是一艘根本不可能航行的船。
船身布满了巨大的破洞,挂满了滑腻的水草和白色的藤壶。船帆腐烂得只剩下几缕破布,却在没有一丝风的死寂空气中,诡异地鼓动着。
最恐怖的,是船的甲板上。
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无数半透明的、扭曲的人形虚影!
它们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脑袋,形态各异,全都保持着临死前最痛苦的姿态。它们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望”向了“定海”号,张着无声呐喊的嘴。
一阵阵更加清晰、更加悲切、也更加令人发狂的歌声,如同无形的魔音,瞬间穿透了层层甲板,穿透了所有防御,狠狠地,砸进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嗡——!”
“定海”号船身之上,由顾青城龙气加持的“龙威结界”,猛地爆发出璀璨的金光,剧烈地闪烁起来!
结界,在抵挡!
但,收效甚微!
那歌声,仿佛无孔不入的剧毒,依旧渗透了进来!
舰桥上,一名刚刚还在厉声呵斥部下的副将,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位在战场上杀敌无数、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涕泪横流,嚎啕大哭。
“秀儿……我的秀儿……我对不起你啊!我当初就不该从军!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啊!!”
他喊着自己战死沙场前,早已病逝多年的妻儿的名字,用头疯狂地撞击着冰冷的甲板,鲜血淋漓。
这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舰队的指挥系统,在这一刻,濒临彻底崩溃!
顾青城眉头紧锁。
他的天子龙气,至刚至阳,在这片小小的舰桥内,形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领域,让他和身边的姜池瑶、涟漪等人,没有受到歌声的影响。
但是,他的力量,也仅限于此。
他可以庇护身边数人,却无法将龙气延伸出去,庇护整支拥有数万人的庞大舰队!
这是他出海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眼看着另一艘护卫舰上,一名身穿高级将领铠甲的都尉,因为抵挡不住内心深处弑父夺权的梦魇,双眼血红,嘶吼着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狠狠地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温暖、纯净、宛如太阳初升般的金色光芒,突然从顾青城的身后,骤然亮起!
那光芒,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对所有阴暗污秽之物的绝对克制力,瞬间将整个舰桥照得通亮!
姜池瑶一步踏出,越过了顾青城,直面窗外那艘散发着无尽怨气的幽灵鬼船。
她的双眸之中,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两簇金色的、尊贵而威严的火焰!
凤凰神火!
“夫君。”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母仪天下的力量。
“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