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的厮杀声已然平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林莽强撑着伤势,指挥着仅存的几名护卫,将那些被飞刀所伤、失去抵抗能力的黑风寨土匪,连同萎顿在地、面如死灰的黑心虎,全部用绳索捆缚结实。
做完这一切,林莽才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那戴着木制面具的灰衣人面前,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嘶哑却充满感激:“在下林莽,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若非阁下出手,我兄妹二人今日恐遭不测!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林莽必当厚报!”
林澈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一礼,沙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林副统领不必多礼,路见不平罢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押送这些人返回林家,交由林家主发落为要。”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被捆成粽子的黑心虎。
林莽瞬间会意,眼中怒火再次升腾!没错,必须立刻回去!他要当着父亲和所有长老的面,揭开林峰这个畜生的真面目!
“阁下所言极是!”林莽重重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林澈,“只是阁下……”
“我自有去处。”林澈淡淡道,“林副统领先行一步,我稍后自会前往林家。”
林莽虽心中疑惑,但对方是高人弟子,行事自有章法,他也不便多问,再次抱拳致谢后,便指挥护卫押解着俘虏,护着惊魂未定的林婉清,朝着青云城方向快速返回。
马车轱辘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待到官道上只剩下林澈一人,以及满地狼藉和血迹时,他才缓缓走到黑心虎面前,蹲下身。
黑心虎虽然修为被那三针暂时封住,元气大伤,但凶性未减,兀自瞪着林澈,嘶声道:“小子……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敢与我黑风寨为敌,你可知后果?!”
林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快如闪电般在黑心虎身上几处隐秘穴位点过。
黑心虎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更加精纯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意味的力量透入体内,不仅没有加重他的伤势,反而让他逆乱的气血平复了些许,那被封住的修为,似乎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澈:“你……你这是何意?”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林澈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回到林家,将林峰如何与你勾结,如何泄露巡山路线,又如何指使你今日伏击林婉清之原,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黑心虎眼神闪烁,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和畏惧。出卖林峰事小,但若是将寨中与大当家相关的一些隐秘也牵扯出来……
“你可以选择不说。”林澈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刺骨的寒意,“那么,你体内那三根‘气针’,会在十二个时辰后彻底爆发,届时你会经脉尽碎,丹田崩塌,在极致的痛苦中……慢慢化为废人,哀嚎三日而死。”
黑心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丝毫不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实性,那三根诡异的气针入体时,他就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
是死?还是背叛寨子,换取一线生机?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他这等悍匪?
“……我说!我什么都说!”黑心虎最终崩溃了,嘶声喊道,“是林峰!都是林峰指使的!他给我林家商队情报,我分他三成财物!上次伏击林莽,也是他泄露的路线!这次掳掠林婉清,也是他的主意,说是要献给大当家……”
他将与林峰的勾结和盘托出,甚至为了活命,还主动吐露了一些林峰未曾提及,但黑风寨大当家授意他留意林家动向的细节。
林澈静静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这黑风寨大当家,似乎对林家格外“关注”?
“很好。”待黑心虎说完,林澈站起身,“记住你说的话。回到林家,若敢有半句虚言……后果自负。”
说完,他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黑心虎,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官道旁的密林之中。
他需要先行一步,换回那身破旧衣衫,以“林澈”的身份,悄然返回林家。这场由他亲手推动的大戏,即将在林家上演最高潮的一幕,他不能错过。
……
林家,议事大厅。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林震天端坐主位,面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下方,诸位长老分列两旁,神色各异,或惊疑,或愤怒,或难以置信。
大厅中央,林莽浑身染血,但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长枪。他身旁,是脸色苍白、眼中含泪的林婉清。而在他们面前,跪着的则是被捆得结结实实、气息萎靡的黑心虎,以及几名同样被俘的黑风寨头目。
林峰站在林震天下首,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强作镇定,但眼神中的慌乱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父亲!诸位长老!”林莽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将落凤坡遇袭,神秘面具人相助,以及生擒黑心虎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最后,他猛地指向地上的黑心虎,厉声道:“而这黑风寨三当家亲口供认,所有一切,皆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他的人,就是——林峰!”
“哗——!”
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虽然不少人之前已有猜测,但听到林莽亲口指证,以及看到黑心虎那默认般的颓然神色,依旧感到无比震惊!
“胡说八道!”林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指着林莽嘶声吼道:“林莽!你血口喷人!我乃林家嫡子,怎会勾结土匪,残害自家姐妹和族人?!定是你与他串通一气,陷害于我!”
他转而朝着林震天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父亲!您要相信孩儿啊!孩儿冤枉!定是林莽觊觎少主之位,才伙同外人设下此局,欲置孩儿于死地啊!”
林震天看着状若疯魔的林峰,又看了看浑身是伤、眼神坦荡的林莽,以及那瑟瑟发抖、我见犹怜的幼女婉清,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但他身为一族之长,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下定论。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射向地上的黑心虎:“黑心虎!林莽所言,可是属实?!”
黑心虎感受到林震天那如同实质的杀意,浑身一颤,想起那面具人冰冷的警告和体内那要命的气针,哪里还敢隐瞒?为了活命,他竹筒倒豆子般,将如何与林峰结识,如何交易,如何伏击林莽,以及今日如何受林峰指使伏击林婉清,甚至林峰许诺事成之后助他谋取林家更多利益等细节,原原本本,全都说了出来!
其中一些细节,比如交易的地点、信物的样式、分赃的比例,甚至两人之间一些隐秘的对话,都说得清清楚楚,由不得人不信!
“畜生!你这个畜生!!”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听完,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林峰破口大骂!
林峰面无人色,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还想狡辩:“他……他胡说……他污蔑我……”
“污蔑?”林莽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画着狰狞虎头的令牌,以及一小块从林峰心腹林七房中搜出的、与黑风寨通信用的特制布料残片,“这些,都是从你心腹那里搜出来的!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看到这些确凿的证据,听着黑心虎详尽的供词,再看看林峰那彻底崩溃、无可辩驳的模样,所有人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都烟消云散。
真相,大白!
林震天缓缓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他身躯微微摇晃,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一步步走到瘫软如泥的林峰面前,俯视着这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无边的痛苦、失望和……暴怒!
“为什么?”林震天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如同受伤的野兽,“林家……是你的家!婉清……是你的亲妹妹啊!!”
“我……我……”林峰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抱住林震天的腿,“父亲!父亲我错了!我是鬼迷心窍!我是被他们逼的!饶了我!饶了我这一次吧!”
“饶了你?”林震天猛地一脚将他踹开,胸膛剧烈起伏,仰天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长啸,“我林震天,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
声如雷霆,震得整个议事大厅嗡嗡作响!
他猛地转身,眼中再无丝毫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滔天杀意:
“林峰勾结外敌,残害族人,罪证确凿,天理难容!依照族规,废其修为,逐出林家,永世不得回族!其名下所有产业,尽数收回!执行!!”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个父亲心碎的绝望和一个家主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父亲!不要啊!!”林峰发出绝望的哀嚎。
两名执法长老面无表情地上前,毫不留情地出手,废掉了林峰苦修多年的丹田气海!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议事大厅之中。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厅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破旧衣衫、低着头的身影,正悄然站立,仿佛与这一切无关。
正是悄然返回的林澈。
他看着眼前这大快人心的一幕,眼神平静无波。
林峰,这只是开始。你的报应,远不止于此。
而黑风寨……我们之间的账,也该慢慢清算了。
潜龙于渊,已掀波澜。真正的复仇之路,此刻,才算是正式开启。
(第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