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内潮湿阴冷,石壁上凝结着水珠,只有墨千机取出的一盏镶嵌着微弱发光石的傀儡灯提供着有限的光明。警报声在身后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脚下踩踏积水发出的单调回响。
石破岳走在最前,肌肉紧绷,警惕着前方任何风吹草动。墨千机紧随其后,操控着几只“听风蝠”在前方探路,同时修复着“猎杀者-初号”的损伤,金属摩擦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厉寒背着昏迷不醒的红苓,气喘吁吁,脸色比红苓还要难看。红苓强行引动业火的反噬极其严重,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若非云疏不断渡入太初星髓和她自身那股不屈的意志撑着,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云疏走在队伍中间,脸色凝重。他大部分心神都用在维持红苓的生机上,太初星髓的消耗巨大,让他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月无漪走在他身侧,素白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盲杖轻点地面,感知着周围的命运轨迹。她的脸色同样苍白,长时间高强度的“窥命”对她也是极大的负担,更何况还要分担云疏对红苓的担忧。
“前方……有岔路。”月无漪忽然停下脚步,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左边的‘线’相对平稳,但蜿蜒曲折;右边的‘线’……带着一股陈旧的血腥气,可能通往某个危险的巢穴,但似乎……更近,也更隐蔽。”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云疏。
云疏略一沉吟:“走右边。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和隐蔽。”
队伍转向右侧岔路。果然,没走多远,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味,通道也变得愈发崎岖难行。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一角堆着一些不知名动物的森白骸骨,显然这里曾是某种妖兽的巢穴,但早已废弃。石窟另一侧,有一处相对干燥的高地。
“就在这里暂时休整一下。”云疏当机立断,“红苓需要稳定伤势,我们也需要恢复。”
石破岳和墨千机立刻行动起来。石破岳搬来石块堵住来路,设置简单的警戒。墨千机则放出剩余的“铁甲盾卫”和“清瘴葫”,布置在石窟入口和内部,又拿出几块灵石,开始为受损的傀儡补充能量。
厉寒小心翼翼地将红苓平放在那处干燥的高地上。云疏立刻盘膝坐在她身边,双手虚按在她丹田上方,乳白色的星髓光华持续不断地涌入,与那股狂暴后陷入死寂的红莲火种残存力量艰难地抗衡、融合,试图唤醒她体内的生机。
月无漪安静地坐在云疏身旁不远处,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水囊和干净的布巾,浸湿后,轻轻擦拭着云疏额角的汗水。她的动作自然而专注,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云疏感受到额间传来的清凉和那份无声的关怀,心中微暖,却没有分神,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红苓身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石窟内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灵石被汲取能量的微弱嗡鸣,以及云疏星力运转时带起的细微气流声。
不知过了多久,红苓灰败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深度昏迷。
云疏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收回双手,脸色因消耗过度而显得有些透明。他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云疏!”月无漪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扶住他。
云疏靠在她单薄却坚定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冷梅幽香,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力气推开,只是低声道:“我没事,只是消耗大了些。”
月无漪能感受到他身体的虚弱和那份强撑着的意志。她没有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拿起水囊,递到他唇边。
“喝点水。”
云疏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清水,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精神稍振。他这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态过于亲密,月无漪几乎是将他半抱在怀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度,能听到她近在咫尺的、轻浅而规律的呼吸。
他微微一动,想要坐直身体。
“别动。”月无漪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空灵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你需要休息。”她的手指隔着衣物,能感受到他肩胛骨的轮廓和紧绷的肌肉。
云疏身体一僵,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不容置疑神情的苍白小脸,那双盲眼虽然无神,却仿佛能看进他心底最深的疲惫。他沉默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动,放松身体,靠在了她的肩头。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着他。前世今生,他从未如此刻般,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显露脆弱,允许自己依赖另一个人。
月无漪感受着他身体的放松和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也稍稍松弛。她轻轻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气息变得更加平和悠长,仿佛一种无声的安抚。
石窟内一时静谧。远处的石破岳和墨千机似乎也刻意放轻了动作,厉寒更是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红苓姑娘……会没事的,对吗?”月无漪轻声问,打破了沉默。
“我会尽力。”云疏闭着眼,声音有些沙哑,“她的意志很强,火种也未完全熄灭,还有希望。”
“嗯。”月无漪轻轻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刚才……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推开我。”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羞怯,“也谢谢你……信任我。”
云疏睁开眼,侧头看向她。跳跃的傀儡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和微微颤动的长睫。他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有暖流涌过,催生出陌生的嫩芽。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她抓着水囊的、纤细的手指上,“若无你在旁,我心难安。”
这话已近乎直白的依赖。
月无漪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动人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下意识地想低下头,却又强自镇定地“望”着他,涣散的瞳孔里仿佛有星光碎落。
“我……我会一直在的。”她承诺道,声音虽轻,却重若千钧。
云疏看着她脸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红晕,听着她近乎誓言般的话语,只觉得胸腔里被某种温暖而充实的东西填满。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膝上的手背上。
她的手冰凉,他的掌心温热。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靠着彼此,感受着这份在绝境中滋生、于无声处盛开的温情。手掌相贴处,传递的不仅是温度,更是两颗孤独叛逆之心,在冰冷命运洪流中,寻找到的彼此慰藉与依靠。
而在他们不远处,昏迷中的红苓,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仿佛在无意识的梦境中,也感知到了这份让她心绪复杂的暖意。
密道深邃,前路未卜。但这一刻,这方小小的石窟,却成了风雨飘摇中,唯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