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早课结束,莫子祁正帮叶惊秋整理散落的剑谱玉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师尊,昨日我去主峰领这个月的丹药,听见不少弟子在议论池师兄呢。”
叶惊秋翻检玉简的手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说他什么?”
“说他是咱们宗门这几年最出挑的弟子。”莫子祁将叠好的剑谱放在案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佩服,“听说他刚入宗门时才炼气三层,就敢去挑战筑基期的师兄,虽说最后输了,可那股拼劲让玄空长老都赞了句‘可塑之才’。”
叶惊秋挑眉,抬眼看向徒弟:“炼气挑战筑基?这可不是韧劲能解释的,简直是胆大包天。”
“可不是嘛。”莫子祁点头,拿起一块擦桌布擦拭案上的灰尘,“当时好多人都笑他自不量力,说他不知天高地厚。可他输了之后也没气馁,反而天天泡在练剑场,据说光是基础剑式就练了上千遍。”
叶惊秋放下玉简,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倒是块耐打的料子。”
“何止耐打。”莫子祁笑了笑,“弟子还听说,他这次负重登山,是因为练剑时太投入,失手打碎了玄空峰的传功碑。那碑可是用万年铁木做的,寻常金丹修士都未必能弄坏。换成旁人,少说也得关三个月禁闭,可玄空长老只罚他负重登山三日,可见多看重他。”
叶惊秋点点头。原书里也提过玄空长老对池南衡的偏爱,几乎到了倾囊相授的地步。有这样的靠山,加上自身的韧性,难怪能一路顺风顺水,最终成为正道领袖。
“不过说来也怪,”莫子祁忽然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困惑,“昨日我在领丹处碰见他,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有话想说,可我一抬头,他又把头低下了,倒像是不好意思开口似的。”
叶惊秋心里咯噔一下,握着玉简的手指紧了紧:“他没真跟你说什么吧?”
“没有。”莫子祁摇头,“我想起您的吩咐,没主动搭话,领了丹药就回来了。”
叶惊秋松了口气,指尖的力道也缓了些:“做得对。不该有的交集,趁早断了好。”
可她转念一想,池南衡想跟莫子祁说什么?总不会是为了那日山道上的事吧?以那少年的性子,多半是想道谢或是道歉,可这恰恰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正思忖着,殿外忽然传来外门弟子的通报声:“启禀银月长老,玄空峰弟子池南衡求见。”
叶惊秋和莫子祁同时一愣。
“他来干什么?”叶惊秋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才刚议论完,人就找上门了,难不成是有什么感应?
莫子祁也有些惊讶:“这个时候来,师尊,要不就说您正在闭关,让他改日再来?”
叶惊秋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必,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的。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理了理衣襟,对着殿外沉声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池南衡跟着外门弟子走进大殿。他换了身干净的玄空峰青色道袍,洗得有些发白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想来那日山道上的威压确实让他受了不小的伤。
“弟子池南衡,见过银月师伯。”他对着叶惊秋深深躬身,声音比那日山道上清朗了些,却依旧带着几分未散的疲惫,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眼中的探究淡了许多,多了几分明显的敬畏。
叶惊秋靠在紫檀木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椅边的云纹雕刻,淡淡开口:“何事?”
池南衡抬起头,从怀里拿出一个莹白的玉瓶,双手捧着递上前:“前日在山道上,弟子多有冒犯,扰了师伯清静。这是弟子自己炼制的蕴气丹,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却能滋养气血,还请师伯收下,权当弟子赔个不是。”
叶惊秋的目光落在玉瓶上,瓶身雕刻着简单的云纹,一看便知是弟子用的寻常物件。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道:“不必了。宗门规矩,长辈岂能动晚辈的东西?你还是收好吧。”
池南衡却没收回手,依旧保持着递出的姿势,语气诚恳:“此非贿赂,只是弟子的一点心意。那日若不是弟子多嘴问了灵泉的事,也不会…”
“够了。”叶惊秋打断他,语气冷了几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池南衡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握着玉瓶的手指紧了紧,却还是坚持道:“师伯,弟子知道您不屑于这些小玩意,可这份心意。”
“滚出去。”叶惊秋猛地一拍扶手,元婴期的威压瞬间释放出来,比那日在山道上更甚,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
池南衡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玄色的鞋尖在青石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他咬了咬牙,还是将玉瓶轻轻放在了地上:“弟子告辞。”
说完,他对着叶惊秋深深一揖,转身快步离开了大殿,青色的衣袍在门口一闪便消失了。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叶惊秋才缓缓收回威压,胸口微微起伏。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少年的固执,实在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师尊,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莫子祁走上前,看着地上的玉瓶,有些不解,“他看着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叶惊秋抬眼看向徒弟,眼神复杂:“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们银月峰不是他能随便靠近的。有些界限,必须划清楚。”
她顿了顿,指了指地上的玉瓶:“这瓶丹药,扔了吧。”
莫子祁虽满心疑惑,却还是拿起玉瓶,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大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风穿过竹林的沙沙声。可叶惊秋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池南衡刚才眼中的敬畏,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得她有些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反派”,用最直接的方式拒绝了他的示好。可不知为何,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武德充沛。”她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想起莫子祁说的炼气挑战筑基的事,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果然是男主,连闯祸都这么有格调。”
只是这格调,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叶惊秋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峰下连绵的云海。阳光穿过云层,在云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不知道池南衡会不会就此放弃,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刻意的疏远能坚持多久。她只知道,必须守住这条线,哪怕这条线的另一边,是那个眼神清亮、带着倔强的少年。
“希望他能明白。”叶惊秋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远方的某个身影说,“离我远点,对你我都好。”
可心里却隐隐有种预感,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池南衡那样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果然,傍晚时分,莫子祁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古怪地禀报:“师尊,弟子刚才去练剑场,看到池师兄在那里,他好像在练您的月痕剑诀。”
叶惊秋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带来一阵微烫的触感。
“他怎么会月痕剑诀?”她沉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那可是她的独门剑法,从不外传。
“不清楚。”莫子祁摇摇头,“他练得不太对,好多地方都错了,看着像是自己琢磨的。”
叶惊秋沉默了。自己琢磨?池南衡这是在向她示好,还是在挑战?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随他去吧。”她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冰冷,“练错了也是他自己的事,与我们银月峰无关。”
莫子祁点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叶惊秋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那根名为“不安”的弦,又绷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