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昭临的匕首刚碰到窗棂,砖缝里那点细微的刮擦声就突然停了。
她没迟疑,手指顺着刀刃滑到尽头,在窗纸上轻轻一戳。破口很小,刚好能看清屋内——地上有一道浅浅的拖痕,从墙角一直延伸到药圃那边,像是有人爬行时衣角蹭出来的。
她往后退了半步,把短匕反握在手里,正准备绕去屋后查看,忽然听见头顶瓦片“咔”地响了一声。
寒光一闪!
一支袖弩箭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直直射向她的咽喉。
她来不及躲,只觉得胸口一撞,整个人被猛地扑倒在地。肩头那件玄色外袍沾满了湿泥和草屑,尘土味冲进鼻腔。
压在她身上的,是府里的老仆。他的左肩插着一支短箭,铁蒺藜的倒钩死死卡进骨头,血顺着胳膊往下流,在灰布衫上染出一团深色。
“姑娘……快……”他喉咙里咕噜作响,话还没说完,一口血就涌了出来。
洛昭临立刻翻身将他翻过来,指尖搭上他手腕——脉搏乱得像断线的珠子,跳两下停一下,毒已经入心了。
可奇怪的是,那支箭扎进皮肉的地方,毒素竟然没有扩散。她一眼就看到,老人手腕上的银镯紧贴伤口边缘,一圈金光如水波般荡开,竟把毒牢牢锁在创口周围。
谢无厌几步冲来,斩星剑刚出鞘三寸,剑气扫过屋檐,几片瓦哗啦落地。他蹲下检查老仆伤势,眉头紧紧皱起:“这镯子……是我七岁那年,熔了半块玄铁令亲手打的。”
洛昭临没说话。她盯着那圈金光,识海中的星轨罗盘忽然震了一下,碎裂的命格拼图中浮现出一段陌生轨迹——银镯与玄铁令的共鸣频率高达九成,而佩戴者的命格波动里,竟藏着一丝龙气反噬的痕迹。
帝王之气反噬凡人,不死也残。可这个老人活到了六十岁,每天端药送饭,连走路都不晃一下。
她咬了咬牙,掏出最后一张真话符。
蓝光还没亮起,她先咬破指尖,把血涂在符纸背面。凡人魂魄太弱,直接催动会散。她只能用自己的命气做引子,替他稳住神魂。
符纸贴上老仆后背命门穴的瞬间,他全身一抖,嘴唇开始哆嗦:
“宫变那夜……血流成阶……我抱着小皇子……从冷井爬出来……背上挨了一剑,差点没命……可不能让他死……他是先帝唯一的血脉……”
洛昭临呼吸一滞。
小皇子?哪一任的小皇子?
她刚想追问,识海猛地一黑。
星轨罗盘彻底熄灭,碎裂的星辰命格静止不动,连系统提示音都消失了。整整三秒。她的意识仿佛被扔进真空,听不见、看不见,连心跳都感觉不到。
恢复的刹那,罗盘裂痕深处浮出一行残影:
【警告:触及‘天命承续’禁忌节点,逆命权限受限】
她立刻撕下符纸。
老仆喘了口气,眼皮颤了颤,昏死了过去。
谢无厌蹲在一旁,目光从老仆脸上移到洛昭临手上,又落在那枚断裂的银镯上——刚才挡箭时磕在石阶上,玉扣崩开,露出里面一块小小的玉佩,上面刻着四个字:
昭临吾爱。
他的眼神变了。
不是惊讶,也不是怀疑,而是一种近乎确认的震动,像沉睡多年的湖底突然翻起旧浪。
“你到底知道多少?”他声音压得很低。
洛昭临没看他,只是把银镯碎片攥进掌心。玉佩上的字她认得,是谢无厌年轻时的笔迹。可问题是,这块玉佩本该在他母亲棺中陪葬,十五年前随着灵柩一起化成了灰。
怎么会出现在乳母的镯子里?
她想起密报提过,宫变当晚,先帝幼子失踪,对外宣称夭折,实则是被一名宫女冒死救走。而谢无厌十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朝廷档案只写了四个字:“养于外府”。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
有些真相一旦揭开,不只是命要丢,天都要塌。
谢无厌探了探老仆鼻息,确认还活着,立刻下令:“封锁西厢,所有人禁足。暗卫清查王府内外,尤其是厨房、药房、门房,一个不留。”
命令传下去后,他回头看向洛昭临。
她仍跪在地上,肩上披着他的外袍,手里捏着半截银镯,指节发白。刚才那一击虽没伤到她,但反噬已经开始——唇色发青,额角渗着冷汗,连坐稳都得靠手撑着地面。
“你还能走吗?”他问。
她点头,试着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摔倒。谢无厌伸手扶她,却被她避开。
“别碰我。”她说,“我现在经不起一点动荡。”
他收回手,没再说什么。
远处传来脚步声,医侍来了。两人合力将老仆抬走。临走前,洛昭临悄悄扯下银镯上的玉佩碎片,塞进了袖中。
庭院重归寂静。
谢无厌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看着她。
“你刚才用的符,烧出了星轨纹路。”他说,“那种力量,不是普通人能炼出来的。”
她冷笑:“你觉得我是鬼还是妖?”
“我觉得你是活下来的。”他盯着她的眼睛,“十五年前那个雪夜,救我的小姑娘,双眼里也有这样的光。”
她心头一震。
他居然记得。
但她不能认。因果链一旦闭合,系统就会判定“原剧情修复”,所有逆命点数清零,她会当场魂飞魄散。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她说,“我只是个会点符咒的王妃。”
谢无厌没反驳。他只是缓缓抬起手,将冰玉扳指重新戴回指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她留下的东西,都在你身上。”
洛昭临垂下眼。
怀中的玄铁令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老仆说“抱着小皇子”,可谢无厌是亲王,生母是贵妃,从小住在王府,从未有过“失踪皇子”的记载。
那他当年救的,是谁的孩子?
如果是别人……那谢无厌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她抬头望向药圃方向。星髓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叶片边缘泛着淡紫色光晕,再过两个时辰就要成熟。
可现在她脑子里全是那句“先帝唯一血脉”。
血脉。
这个词像根刺扎进心里。
如果当今皇帝并非先帝亲生……如果真正的继承人一直藏在民间……如果谢无厌根本不是王爷,而是——
她猛地掐住自己手腕。
不能再想了。
系统刚才死机三秒,已经是极限警告。再往前一步,恐怕不只是权限受限,而是直接抹除绑定者。
谢无厌见她脸色不对,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她点头,却没有起身。
“我没事。”她说,“就是有点冷。”
其实她不是冷。
是怕。
怕自己挖得太深,最后发现谢无厌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风吹过庭院,卷起她袖口的一缕碎布条。那是昨夜从俘虏身上撕下的,上面沾着圣光教的香灰。
她忽然想起,白清露施咒时用的引魂幡,幡底绣的正是“昭临吾爱”四个字。
和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她的呼吸一点点沉了下来。
同一句话,出现在两个死局里。
一个是乳母拼死守护的秘密,一个是敌方圣女用来诅咒她的符引。
到底是谁,在用她的名字,布一场跨越十几年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