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快要熄灭了,火星一跳一跳的,像是快要喘不过气的小动物。
洛昭临靠在岩壁上,眼睛半闭着,看起来像在休息,其实她一直悄悄睁着一条缝。识海里的星轨罗盘嗡嗡震动,好像被什么东西刮到了一样。她不动声色,手指在袖子里轻轻划动,顺着经脉描出一道隐符——不是为了攻击,只是为了压住自己快要炸开的神识。
影卫首领还躺在石圈里,手脚都被禁制锁着,额头上的窥魂阵已经暗了大半,可皮肤下的黑气还在游走,像虫子在皮下爬行。更奇怪的是,那股阴冷的气息一圈圈往外散,而离得最近的谢无厌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背对着火堆坐着,剑横放在膝盖上,目光死死盯着洞外的风雨。
但洛昭临知道,不对劲。
从刚才那一剑开始就不对了。
她记得很清楚——影卫突然暴起扑来时,谢无厌抬剑格挡,斩星剑削断对方刀锋的瞬间,剑气余波扫过那人左脸,正好划开了他脸上的一道旧疤。血没流多少,可就在那一刹那,她眼中映出的画面变了:谢无厌左眼角那道淡金色的旧痕,竟然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牵住了神经。
不是普通的肌肉反应。
是那条金线裂开了。
她屏住呼吸,借着胸口玄铁令微弱的光,偷偷看向谢无厌的侧脸。平时那道疤并不明显,藏在眉骨阴影里,可现在,在火光和星髓石交错的映照下,她看得清清楚楚——疤痕深处,有一条极细的金线,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皮肤下游走。
识海猛地一震。
星轨罗盘自动聚焦到那个位置,边缘浮现出半透明倒计时:“7日”。下面还浮现一行小字:**血月之夜,移魂术显形**。
她的指尖僵住了。
移魂术?那是裴仲渊才有的手段!怎么会……出现在谢无厌身上?
她强迫自己冷静,可心跳还是快了一拍。系统从不会主动提示危险,这次却直接标出了时间、地点、术法名字——说明这不是隐患,是颗定时要炸的雷!
而且……七天后就是血月。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喉咙里泛起的腥甜。强行窥探高阶控术带来的反噬不小,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她不能停。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影卫,而是谢无厌自己——如果连他都被种下了引子,那三年前北戎密林那一战,根本就不是围杀,而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是换人。
她抬起头,声音压得很低:“他的伤……不是北戎留下的。”
谢无厌猛地回头。
眼神像刀子一样刺过来。
她没有躲,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火光在他瞳孔里闪了一下,他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白,剑柄上残留的血迹又被碾进掌心。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压了千斤重石。
“我说,”她顿了顿,指尖在袖底悄悄划了一道虚符,稳住翻腾的识海,“那道疤,不该有金线。”
谢无厌没动,肩膀却绷紧了。他没有问“什么金线”,也没冷笑反驳,而是沉默地看了她三秒钟,才慢慢转回头去,视线重新投向洞外的风雨。
但他始终没有放下剑。
洛昭临心里一沉。
他知道。
至少……察觉过什么。
她悄悄挪了半步靠近火堆,假装拨弄柴枝,实则借动作掩护,双眼再次锁定他左眼附近。那条金线又动了,比之前更快了些,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
星轨罗盘轻微震动,提醒她不能再继续窥探。
她收回目光,指尖在掌心掐了个止息诀,压下识海的躁动。逆命点数只剩5点,撑不住第二次深度探查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让谢无厌自己警觉起来——可该怎么说?告诉他你脸上有条会爬的金线,七天后会被别人夺舍?
她刚想再开口,地上的影卫突然抽搐了一下。
不是挣扎,是全身痉挛。
那人四肢猛地弹起,脖颈青筋暴起,嘴唇发紫,额心的禁制符“啪”地裂开一道缝。黑气从七窍渗出,像雾一样缠上束缚他的绳索。
谢无厌瞬间起身,剑尖直指那人咽喉。
“别碰他。”他声音冷得能结冰,“再动一下,我就砍了他的手。”
洛昭临没拦他。她盯着那团黑气,忽然发现不对——它不再乱窜,而是微微朝着谢无厌的方向偏移,像是被什么吸引过去。
她瞳孔一缩。
不是巧合。
是牵引。
她猛地抬头看向谢无厌的左眼——那道金线正在发烫,隐隐透出微光。
系统无声震动,星轨罗盘边缘浮现出新提示:**目标间存在灵力共鸣,控术同源**。
她呼吸一滞。
同源?
也就是说,影卫体内的控魂术,和谢无厌脸上的移魂术引子,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同一个术式?甚至可能是同一时间种下的?
那三年前……
她还没想完,谢无厌忽然抬手,一把扯下腰间的冰玉扳指,反手按在影卫额头上。
玉石触碰到皮肤的刹那,黑气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一样退开。
洛昭临愣住了。
那个扳指……不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信物吗?怎么会有镇魂之力?
谢无厌没有解释,只是冷冷盯着地上的人,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还记得北戎雪夜,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
地上的人喉咙滚动,艰难挤出两个字:“……九爷……”
“那你现在想杀我?”谢无厌逼近一步,剑尖抵住他喉结,“你宁愿被人操控,也不愿认我?”
那人眼球剧烈颤动,嘴唇颤抖着张开,像是在挣扎。突然,他右手抽搐着抬起,指向谢无厌的左眼,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疤……不是……你的……”
话音未落,整条手臂狠狠砸向地面,石屑飞溅。
谢无厌僵在原地。
剑尖,微微晃了一下。
洛昭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一直知道那道疤有问题,但他不敢查。不是怕疼,是怕查出来之后,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火堆边,捡起一根半燃的枯枝,轻轻插进灰烬里。
火光跳了一下。
照亮谢无厌的脸,那道金线,又动了。
她轻声说:“你要是信我,就让我看看那道疤。”
谢无厌没有回头。
“我不需要你救。”他声音沙哑,“我只想让他活着说出真相。”
“可如果说话的人不是他呢?”她盯着他的背影,“如果他说的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但根本不是你想说的呢?”
谢无厌终于转身。
眼神深得像看不见底的深渊。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说——你脸上的疤,可能早就换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