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欢迎我?”
洛疏舟眉宇间掠过一丝错愕,脑海里倏地闪过陈祎方才的话——近来会有桃花运。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开口问道:“是上将派你来的?”
文霜泠摇了摇头,眼尾微微上扬:“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想,我接受过系统的特训,也在遗迹中摸爬滚打了些时日,说不定能帮上你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姑娘,洛疏舟——或者说,是他体内那团盘踞的黑影——实在是束手无策。洛疏舟本就不懂如何应对倾心于己的人,而那黑影,在这方面更是张白纸;自打有意识起,灵魂深处的记忆便反复告诫它:不可伤及无辜,除非对方是十恶不赦之徒。虽始终困惑这记忆的来源,它却隐隐觉得并无恶意。至于曾想吞噬洛疏舟……打从一开始,它就没将这具身体的原主视作“外人”。
洛疏舟点了点头,应道:“行吧,那我们走。”心底那团黑影却莫名生出几分艳羡——羡慕洛疏舟能被人这般记挂。只是它不愿过洛疏舟从前的日子,那般煎熬,换作是谁都熬不住。
两人并肩走了约莫半里地,身后的基地早已缩成模糊的黑点。文霜泠脚步一顿,忽然开口:“你其实不是他吧?那天回去之后我才明白。”
洛疏舟心弦骤然绷紧,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处露了马脚,强装糊涂地反问:“文霜泠,你在说什么?什么我不是他?我就是我,哪来的‘他’?”
文霜泠悄然退开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声音轻得像风:“你看我的眼神,和他不一样。哪怕容貌、语调、举手投足都分毫不差,我也知道——你不是他。那晚回去后我才后知后觉,那种眼神,是喜欢啊。是我迟疑了,错过了那样好的机会。”她抬眼望他,目光恳切,“这里荒无人烟,不会有人听见。告诉我,你把洛疏舟怎么了?他还活着吗?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只想知道他的下落。”
洛疏舟轻叹一声,只觉体内的“真·洛疏舟”正眉头紧锁,仿佛随时会冲破沉睡。他冷声开口:“你就不怕我在此杀人灭口?在这里,你若死了,可比活着守秘密更让人安心——我大可说是被妖物所害。”
文霜泠清亮的眼眸里不见半分惧色:“怕。但我更怕听到他已经不在了的消息。”
洛疏舟又是一声长叹,竟径直盘膝坐了下来,苦笑着摇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竟被你这修为平平的小丫头看出了破绽。”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是我在这些儿女情长上实在是迟钝,反倒被一个姑娘家给看穿了。”
“你很关心他,他也心悦你,这般两情相悦,倒真是羡煞旁人。”他顿了顿,缓声道,“他没死,还活着。这身体本就是他的,谈不上什么模仿——只是我让他暂睡了片刻,由我接管罢了。”话音刚落,他忽然低垂下头,昏了过去。
文霜泠见状,连忙将他扶到背风处,安置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
识海之中,黑影脸上写满了悻悻,对面站着的洛疏舟正满脸愠怒。
黑影干笑两声:“那啥……我就出去遛遛弯,没惹什么麻烦。”此刻它气息虚浮,显然受了不小的反噬,连动一下都觉得吃力。
洛疏舟反而勾了勾唇角,语气带刺:“咋了?遛弯遛得半身不遂?”
黑影轻哼一声,显然不爱听这玩笑:“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倒给你促成了一段姻缘,你该谢我才对。”
洛疏舟冷笑:“出生的玩意儿,我信你才有鬼。”
黑影皱起眉:“我有名字,谢云归。还有,我不是‘玩意儿’,我们一族可是血统高贵的龙族。”
洛疏舟先是一愣,随即嗤笑:“龙族?我瞧着倒像条赖皮狗,不如叫你‘云狗’?”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谢云归怒斥。
洛疏舟虽一直昏睡,此刻却已将前因后果尽数知晓。对谢云归,他确有几分厌烦,却也明白对方没做过坏事——甚至让他知道了文霜泠的心意。在此之前,他早已动过放弃的念头:与其自我沉沦,不如让旁人取代,或许活得更好。可如今他才懂,不过是自己太过自卑,这世间,原是有人在乎他的。
心头的阴霾如冰雪般消融,识海深处竟悄然冒出一株嫩绿的树苗。洛疏舟讶异挑眉:“识海里……长树了?”
谢云归喃喃道:“倒也算因祸得福,这小子的识海总算攒了点稀薄的精神力。”
“喂,别一口一个‘这小子’,我叫洛疏舟。”洛疏舟沉声道,“今后你若不再打我身体的主意,我可以试着……原谅你。”
“我也不叫‘喂’,谢云归。”黑影摆了摆“手”,“我不需要你原谅,现在对这具身体也没兴趣了。不过,若能帮你修成仙,我或许能凝聚一具更好的肉身。对了,外面的事别烦我,我可没兴趣看你们卿卿我我,吃狗粮。”
再次睁开眼时,洛疏舟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帐篷里。文霜泠正倚在他身侧的石壁上打盹,一只手牢牢攥着他的手,十指紧扣。帐内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外面的动静,瞧着倒像是单向的警戒帐。不远处,一小堆篝火已烧得只剩余烬,火星子时不时噼啪跳两下。
他轻轻侧过头,望向文霜泠的侧脸——精致柔和,纵然在睡梦中,也美得让人心头微动。唇角微翕,似在梦呓,又像在勾人心里发痒;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尾梢凝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平添几分凄楚。一缕青丝垂落在脸颊,却丝毫不减她的绝世容光。
洛疏舟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拭去那泪珠。指尖即将触碰到时,对方却倏地睁开了眼——一双盛满柔情的眸子,正静静地望着他。
只这一眼,洛疏舟魂魄像是被勾了去,不由自主地低头吻了下去。
文霜泠先是一怔,随即闭上眼,主动迎了上来。
唇分之时,洛疏舟眼底漾着笑意,眉梢眼角都浸着化不开的温柔。文霜泠却羞得不敢与他对视,双颊红得能滴出血来,活脱脱一颗熟透的红苹果。洛疏舟心头一热,忍不住又凑过去啄了一下。这下她头垂得更低,连耳根都红透了,支支吾吾道:“好……好了,亲也亲够了。我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