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林辰刚回到办事处，大哥大就响了。
来电显示：张志强。
“张工。”
“林工，你在哪？”张志强的声音很急，“赶紧来移动一趟，王副总找你，紧急会议！”
“现在？什么议题？”
“爱立信的事，”张志强压低声音，“他们上午从你们那儿回去后，直接找到了王副总，告了你们一状！”
林辰心头一紧：“告我们什么？”
“说你们非法入侵他们的设备，窃取商业机密，要求移动暂停天网项目，等调查清楚再说。”
倒打一耙，这是商业竞争中常见的套路。
“王副总什么态度？”
“王副总很生气，但不是生你们的气，”张志强说，“他觉得爱立信小题大做。但他也需要你们给个说法——毕竟，你们确实破解了人家的安全系统。”
“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移动集团广州分公司，王副总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王副总坐在办公桌后，脸色严肃。旁边坐着张志强和另外两个移动的中层干部。爱立信的人不在，但他们的“状纸”放在桌上——厚厚一沓，还有照片。
“林工，坐。”王副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辰坐下，不卑不亢。
“爱立信今天上午来找我，”王副总开门见山，“说你们非法入侵他们的设备，还当着他们的面炫耀。有这回事吗？”
“有，”林辰承认，“但我们不是非法入侵，是技术测试。”
“技术测试需要破解人家的安全系统？”
“需要，”林辰说，“因为天网项目的目标，是实现多厂商设备的统一管理。如果爱立信不开放接口，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但我们只用在测试环境，没有用在现网。”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而且，我们破解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爱立信，帮他们发现了安全漏洞。这应该算立功，不算犯罪。”
这个角度很巧妙——从“非法入侵”变成了“安全测试”。
王副总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桌上的“状纸”：“但爱立信说，你们的行为严重侵犯了他们的知识产权。”
“王总，我想请问，”林辰说，“移动采购爱立信设备，设备的所有权是谁的？”
“当然是移动的。”
“那移动作为设备的所有者，有没有权利了解设备的运行情况？”
“有。”
“那移动委托华为开发一个管理平台，用来管理自己购买的设备，有什么问题吗？”林辰反问，“难道移动买了一套设备，就连看都不能看了？那移动怎么知道设备运行得好不好？怎么知道钱花得值不值？”
一连串问题，问得在理。
王副总沉思了一会儿：“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爱立信说，你们破解的是他们的私有协议，这是他们的知识产权。”
“那移动可以要求爱立信开放协议啊，”林辰说，“设备是移动买的，移动有权要求厂商提供管理接口。如果爱立信不给，那是爱立信服务不到位。”
他把球踢了回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张志强在旁边悄悄对林辰竖了个大拇指。
王副总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城市景观。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身：“林工，你说得对。移动是客户，客户有权管理自己的设备。这样吧，我以移动集团的名义，正式发函给爱立信和诺基亚，要求他们限期开放北向接口。如果他们不配合，后续的采购招标，他们会受到影响。”
这是重大突破！移动终于要动用客户的力量了。
“谢谢王总！”林辰站起来。
“不用谢我，是你让我想明白了，”王副总说，“我们移动每年花几十亿买设备，结果连个完整的管理权都没有，这说不过去。天网项目，正好是个契机——让厂商们知道，时代变了，客户要的不仅仅是设备，是完整的解决方案和管理权。”
他走回办公桌，拿起电话：“张秘书，通知各部门负责人，下午四点开会，讨论设备接口标准化问题。”
挂了电话，王副总对林辰说：“林工，你们抓紧准备1月10日的汇报。这次汇报，我会邀请集团所有高层，还有行业专家、媒体记者。你们要做的，不是简单的工作汇报，而是一场技术宣言——宣告中国运营商开始掌握网络管理的主导权。”
“明白！我们一定准备好！”
走出移动大楼，林辰长舒一口气。
阳光照在脸上，温暖而真实。
这场危机，转危为机了。
不仅解决了爱立信的投诉，还推动了移动出面协调设备接口问题。更重要的是，王副总的态度从“支持试点”变成了“全力推动”。
这就是商业世界的奇妙——敌人的攻击，有时候反而会帮你打通关节。
回到办事处，林辰把好消息告诉了团队。
“牛逼！”周峰直接爆粗口，“移动出面，看爱立信和诺基亚还敢不敢拿架子！”
“这就是客户的力量，”张涛推推眼镜，“技术再牛，不如客户一句话。”
王哲兴奋地搓手：“那咱们的汇报得好好准备！1月10日，大场面啊！”
刘博默默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汇报演示系统，要震撼。”
“对，要震撼，”林辰说，“不仅要展示现在的成果，还要展示未来的规划。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天网平台不是简单的优化工具，是网络管理的一场革命。”
他走到白板前，开始画汇报的框架：
第一部分：问题与现状（痛点）
· 展示广东移动网络的“三高”问题
· 展示传统优化方式的低效和割裂
· 用真实数据说话
第二部分：解决方案与成果（亮点）
· 天网平台的整体架构
· 试点成效数据（“三高”下降15%以上）
· 技术创新（热加载、多厂商接入、智能算法）
第三部分：未来规划与价值（爆点）
· 全省推广计划
· 向全国复制的前景
· 对移动的价值（成本节约、效率提升、品牌提升）
· 对行业的意义（中国方案、中国标准）
第四部分：现场演示（震撼点）
· 实时优化演示
· 多厂商设备统一管理演示
· 预测性维护演示
写完后，林辰转身：“四个部分，每个都要做到极致。尤其是现场演示，要让人看了就忘不了。”
“交给我，”王哲说，“我做个酷炫的可视化界面，数据实时跳动，效果拉满。”
“算法部分我来，”张涛说，“把‘天河算法’的优化效果，用动画形式展示出来。”
“硬件演示我来，”刘博说，“带一套便携测试设备，现场连基站。”
“整体串联我来，”周峰说，“保证流程顺畅，一个bug都没有。”
林辰看着这四个兄弟，心里涌起一股豪情：“好！那咱们就干一场大的！1月10日，让所有人都记住天网项目，记住华为，记住中国通信人的创新！”
办公室里爆发出热烈的回应。
窗外，下午的阳光正好。
距离1月10日，还有十四天。
十四天，要准备一场可能决定项目命运、甚至影响行业走向的汇报。
压力巨大，但团队士气高涨。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在为一个项目奋斗，是在为一个可能性奋斗——一个中国通信行业从跟随到引领的可能性。
深夜十一点，林辰还在办公室修改汇报稿。
敲门声响起。
“进。”
门开了，进来的人让林辰愣住了——是苏晚晴。
她穿着白色羽绒服，围着红色围巾，手里拎着个保温桶，风尘仆仆，但眼睛很亮。
“你......你怎么来了？”林辰站起来。
“来给你送温暖啊，”苏晚晴笑着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北京飞广州的最后一班飞机，刚落地。”
她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腾腾的云吞面，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这是我妈做的，非让我带给你，”苏晚晴说，“她说你一个人在广州拼命，得补补。”
林辰心里一暖：“阿姨真好。但你也不用专门跑一趟啊，多累。”
“不累，正好我也有事来广州，”苏晚晴在对面坐下，“清华和中山大学有个联合科研项目，我来开会。顺便看看你。”
她打量着办公室：满白板的架构图，满桌子的资料，满地的打印纸，还有角落里堆成小山的泡面箱。
“你们这......也太拼了。”
“时间紧，任务重，”林辰接过云吞面，吃了一口，鲜香满口，“阿姨手艺真好。”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苏晚晴看着林辰，眼里有心疼，“你瘦了，黑眼圈也重了。”
“大家都一样，”林辰说，“周峰一天抽两包烟，张涛的眼镜度数又深了，王哲的头发掉了一大把，刘博......刘博倒是没变，还是话少活好。”
苏晚晴笑了：“你们这个团队，真是绝配。”
她站起来，走到白板前看汇报框架：“1月10日，大场面啊。紧张吗？”
“紧张，但更多是兴奋，”林辰说，“就像在清华参加挑战杯决赛时那种感觉——明知道很难，但就是想赢。”
“你一定能赢，”苏晚晴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生日礼物，补上的。”
林辰这才想起，12月20日是他的生日，那天他正在处理天河城基站故障，完全忘了。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不是名表，是卡西欧的电子表，黑色表盘，红色指针，很实用。
“这是......”
“科研计时专用表，”苏晚晴说，“防水防震，有秒表功能，还能设倒计时。我想着你经常跑现场，需要一块耐用的表。而且......”
她顿了顿：“而且我希望，每次你看时间的时候，都能想起我——想起在北京，有个人在等你。”
这话说得很轻，但很重。
林辰戴上手边，表带长度刚好：“谢谢，我很喜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办公室里只有空调的嗡嗡声。
“林辰，”苏晚晴突然说，“等你这个项目结束了，有什么打算？”
“继续做啊，”林辰说，“如果试点成功，就要全省推广，然后全国推广。路还长着呢。”
“那......我们呢？”苏晚晴问，“你一直在广州，我在北京，这样下去......”
林辰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苏晚晴：“晚晴，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我现在做的事情，可能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参与并推动一个行业的变革。我不想错过。”
“我明白，”苏晚晴轻声说，“我也没想让你放弃。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都在北京，或者都在深圳，该多好。”
“会有那一天的，”林辰说，“等这个项目站稳了，我就申请调回北京，或者你来深圳。华为在北京也有研发中心，你在深圳也能找到好工作。但现在，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苏晚晴点点头：“嗯，我等你。反正我还得读两年博士呢，不着急。”
她走到窗边，看着广州的夜景：“这座城市真热闹，比北京还热闹。”
“因为它在疯狂生长，”林辰也走到窗边，“就像1998年的中国，每个城市都在生长，每个人都在奔跑。”
“我们也是奔跑的人，”苏晚晴转头看着林辰，“只是跑在不同的赛道上。你在通信赛道，我在材料赛道。但我们的终点是一样的——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林辰心里涌起一股热流。这就是他爱的女孩——不仅理解他的选择，还有自己的追求；不仅支持他的梦想，还有共同的理想。
他握住苏晚晴的手：“等我们都跑到终点了，就一起停下来，好好生活。”
“好，一言为定。”
两人站在窗前，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1998年冬天的广州，温暖而充满活力。
深夜十二点，林辰送苏晚晴回酒店。
在酒店门口，苏晚晴突然说：“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们清华材料实验室，最近在研究一种新型散热材料，可以大幅降低电子设备的工作温度。我想着，你们基站设备不是经常过热吗？也许可以合作。”
林辰眼睛一亮：“真的？能降多少度？”
“实验室数据，同样功耗下，温度可以降低8-10度，”苏晚晴说，“如果用在基站上，可能能延长设备寿命，减少故障。”
“太好了！等汇报结束，咱们详细聊！”
“嗯，那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忙。”
“你也是。”
林辰看着苏晚晴走进酒店，转身离开。
夜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但心里很暖。
这就是最好的感情——不是天天腻在一起，而是各自在各自的领域奋斗，然后发现彼此的道路可以交汇，可以互相成就。
回到办事处，已经凌晨十二点半。
林辰发现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周峰、张涛、王哲、刘博都在，没人回去。
“你们怎么还没走？”
“等你啊，”周峰叼着烟，“苏晚晴走了？”
“走了。”
“你小子真有福气，”周峰感慨，“这么优秀的女孩，大老远飞来看你。”
“她也是来开会的，”林辰说，“不过确实很意外。”
王哲从电脑后探出头：“辰哥，汇报的可视化界面我做了个初版，你看看。”
林辰走过去看。屏幕上是一个酷炫的3d广州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基站图标，实时数据在跳动，优化效果用颜色深浅表示，一目了然。
“牛逼！”林辰赞叹，“这视觉效果，绝对震撼。”
“还没完呢，”王哲又调出一个界面，“这是预测性维护模块的演示——系统根据历史数据，预测某个基站未来三天内可能出故障，提前告警。”
屏幕上，一个基站图标开始闪烁红色，弹出提示：“基站GZ-th-089预测48小时后可能出现电源模块故障，建议提前维护。”
“数据准吗？”林辰问。
“用历史数据回测，准确率72%，”张涛说，“虽然还不完美，但比现在的被动维护强多了。”
“72%已经很高了，”林辰说，“现场演示就用这个。”
刘博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型设备：“便携测试终端，做好了。现场可以连任意基站，实时展示优化效果。”
设备只有笔记本电脑大小，但集成了信号分析、数据采集、远程控制功能，是刘博用了一周时间dIY出来的。
“博哥，你真是宝藏啊，”周峰拍拍刘博的肩膀，“啥都会。”
刘博难得地笑了笑：“小意思。”
凌晨一点，五人还在讨论汇报细节。
林辰看着这群兄弟，看着他们眼里的血丝和光，忽然想起《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上下同欲者胜。
他们就是上下同欲——不仅目标一致，连拼命的状态都一致。
有这样的团队，还有什么难关过不去？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林辰说，“都回去睡觉，明天继续。”
“辰哥，你明天生日补过吗？”王哲问。
林辰一愣：“我生日都过了啊。”
“过了也要补，”周峰说，“明天晚上，大排档，我请客！庆祝咱们突破重重围堵，马上要大展宏图了！”
“行！”众人响应。
凌晨一点半，五人走出办公楼。
广州的冬夜，星空很亮。
林辰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新表——红色指针在黑暗中发出微光，像某种指引。
距离1月10日，还有十三天。
距离三个月试点截止日，还有四十三天。
时间紧迫，但前路清晰。
他们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