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矿洞。
空气里除了熟悉的汗臭和尘霉，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一种绷紧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矿奴的脊梁上。
张五的鞭子甩得比平时更响、更急。他那双三角眼像钩子，一次次刮过韩七，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审度和恶毒。胡奎缩在人群后面，阴鸷的眼神像毒蛇，既怕，又贪。
韩七低着头，挥镐的动作甚至更卖力了些，仿佛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砸进冰冷的石头里。但他全部的感知，却像无形的蛛网，悄然张开。
他在听，在嗅，在记。
听监工脚步的远近，听岩层深处细微的水流声，嗅风里复杂的味道——矿腥气、血臭味、还有那几乎被掩盖的、属于不同药材的独特气息。把每一次失败后，用痛苦换来的对药性的“骨感”认知，和此刻感知到的一切对应起来。
铁骨草，喜阴湿，但根须需触及稀薄地气。凝血花，往往伴生铁矿石。寒须藤，附近必定渗水，环境阴寒。
每次轮换矿段，他都像最警觉的猎犬，不动声色地勘探，记忆下那些可能藏着药材的角落。
休息时，别人瘫在地上喘气，他借口解手或找丢失的工具，快速溜进废弃的支脉和危险的边缘。动作快，眼睛锐。
收获很少。好点的药材早被前人挖走或毁于开采。能找到的，多是品相差、年份不够的残次品，或只剩点蕴含微薄药性的根须、枯叶。
但他还是像捡到宝，小心采下，藏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夜晚的破棚子，再次成了他的“丹室”。
艰难依旧。没有称手工具，没有分量可循，全凭双手掂量估算。对胸口天殒骨诡异波动的引导，也是时灵时不灵。
“噗……”药液焦黑，发出恶臭。
“咔嚓……”破碗冻裂。
“嗤……”药力蒸腾，瞬间溃散。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辛苦弄来的药材，以惊人速度消耗。每一次失败，都像在他心头上割肉。但他眼里的火没灭，反而在一次次的灰烬里，沉淀得更冷，更硬。
他不断调整。药材比例，投放时机，意念催动的强弱……每一次失败的残渣，他都仔细看，用舌头去尝那苦涩灼喉的滋味，用指尖去感受能量溃散后的余韵，把对药性的“骨感”认知，推向更深的层面。
又是一个深夜。面前，只剩下最后一份寒酸的材料：三株瘦小枯黄的铁骨草，两朵颜色都快褪尽的凝血花，还有一小块从石缝里抠出来的、沾满泥污的未知根茎，只能勉强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土气。
穷途末路。
韩七看着这点可怜的东西，沉默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厉色。
他不再小心翼翼，近乎粗暴地把所有药材捣烂、混合，连那未知根茎也一起扔进去，倒上水，搅成一滩浑浊不堪、颜色诡异的浆液。
双手捧碗，意念不再是谨慎的沟通，而是带着一股狠戾的、近乎命令的决绝，狠狠刺向胸口的天殒骨！
“炼！”
天殒骨似乎被这股决绝惊动，猛地一颤，一股比以往更强烈的波动骤然涌出，悍然冲进碗里！
“嗡——”
药液疯狂旋转，颜色肉眼可见地变幻！杂质被猛烈地甩出、湮灭！几种药性在那霸道波动的强行碾压下，竟诡异地、蛮不讲理地开始融合！
没有精细的平衡，没有属性的调和，只有最粗暴的提纯和最野蛮的压缩！
“咔嚓……”破碗承受不住，表面裂开细纹。
韩七不管不顾，眼睛死死盯着碗中那团在狂暴能量里挣扎、却逐渐凝聚出一点黯淡光华的药液精华！
就在碗即将彻底碎裂、药力也要随之崩溃的前一瞬——
胸口的天殒骨再次猛地一吸！
那点艰难凝聚的、不足小指指甲盖大小的黯淡药液精华，被瞬间吞噬！
下一刻，一股灼热、霸道、却异常精纯的能量洪流，猛地从胸口的天殒骨中反哺回来，狠狠冲进韩七的经脉！
“呃！”
韩七闷哼一声，只觉得经脉像被烧红的铁棍捅穿，剧痛难当！但那痛苦里面，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庞大药力！比第一次成功时，猛烈了数倍！
他不敢怠慢，立刻运转功法，引导着这股霸道药力冲刷四肢百骸，淬炼皮肉筋骨！
丝丝黑灰色的污垢从毛孔里被逼出，带着腥臭。旧伤处的隐痛被灼热感取代，骨头发出细微的嗡鸣，气力竟在肉眼可见地增长！
过了很久，药力才慢慢平息。
韩七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带着药味的浊气。感受着体内明显增强了一截的气力和更加坚韧的经脉，他看着地上碎裂的破碗和那些彻底失去药性的残渣，眼神复杂。
意外成功了一次。
用一种近乎毁灭的方式，耗尽了最后所有材料，换来了一次效果惊人的淬炼。
但他心里清楚，这次成功充满了侥幸，无法复制。那未知根茎的加入，天殒骨异常的波动，还有自己那股破罐破摔的狠劲，缺一不可。
前路，依旧被迷雾笼罩。
他擦掉额角的汗和逼出的污垢，目光投向棚子外面无边的黑夜。
药材，又没了。
而矿洞深处，张五和胡奎的威胁，像正在收紧的绞索，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