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居士的琴音如潺潺流水，在这通天涧畔的古树下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之力，却也让眼前的深渊更添几分莫测高深。他话中暗示的凶险，与那份超然物外的淡定，给我的成长带来不可估量的引导。
离开古树，我们在距离通天涧稍远些的一处背风山崖下暂时驻足。涧底传来的沉闷水声与阴寒湿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此地的非凡与危险。
“前辈，我们真要下去吗？”雷霜寒忍不住开口，脸上犹带着惧色。对她而言，无论是之前家族的追杀，还是眼前这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都超出了她过往的认知范畴。
许清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目光却看向我。叶月竹、雪柔等人也静候着我的决定。霓裳公主则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对这“下界”的险地颇感兴趣。
我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再次取出了伏羲八卦盘。此行凶吉难料，既然有此宝在手，不妨再行占卜，窥探一丝天机。
盘膝坐下，凝神静气。混沌灵力缓缓注入八卦盘中央太极。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沟通更为顺畅。八卦图案流转，清辉升腾，在我面前再次凝聚成那副涵盖周边的灵力地图，中心正是我们所在的通天涧位置。
然而，与上次指向远方的红点不同，这次，在代表通天涧的区域，没有任何具体的光点标识，却缓缓浮现出两个由纯粹灵光凝聚的大字！
一为“凶”！字呈刺目的血红色，笔划狰狞，仿佛由无数险恶的刀锋组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机感与压迫感，占据了地图上方大半位置。
一为“吉”！字呈温润的翠绿色，笔划圆融，透着生机与希望，但其大小，却只有那“凶”字的三分之一左右，静静地悬浮在“凶”字下方偏右的位置。
红字“凶”与绿字“吉”并列，大小悬殊，意味不言自明——此行凶险远大于机遇，危机四伏，九死一生之中，或许暗藏一线渺茫生机。
这占卜结果，并未出乎我的意料。
通天涧能被道一居士那般人物慎重提及，又被当地山民畏之如虎，岂是善地？伏羲八卦的警示，只是将这份凶险量化、直观地呈现出来。
我收起伏羲八卦盘，目光扫过众人。
许清清、叶月竹、雪柔、月水水、苏氏姐妹，她们的眼神依旧坚定，未见退缩，霓裳公主更是无所谓地耸耸肩，雷霜寒虽然害怕，但咬着嘴唇，也努力挺直了脊背。
“占卜显示，涧下凶险异常，但亦有一线机缘。”我平静地陈述事实，“是否下去，你们自行决定。若不愿涉险，可在此地或附近安全处等候。”
“夫君去哪，我便去哪。”许清清率先开口，声音清冷却不容置疑。
“愿随夫君同行。”叶月竹言简意赅。
雪柔、月水水、苏氏姐妹也纷纷表态，无人愿留。霓裳公主自然是要跟着看热闹的。
雷霜寒见状，也急忙道，
“霜寒……霜寒也愿跟随前辈！绝不拖后腿！”
她知道自己实力低微，但更怕被独自留下，面对可能的雷家追兵或是这荒山野岭的其他危险。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既然决定同行，便需做好万全准备。心念一动，自玲珑塔中取出数张之前闲暇时绘制的“小五行遁空符”。此符虽不及“大空间挪移符”那般能瞬息万里，但激发后可在短距离内（视符箓品质和激发者修为，通常数十里到百里不等）进行随机或小幅定向的空间跳跃，足以应对大多数突如其来的致命危机或被困绝境，是极佳的保命之物。
我将符箓分给许清清、叶月竹、雪柔、月水水、苏氏姐妹以及霓裳公主，每人两张。
“此乃遁空符，遭遇无法抵御之危时，可灌注灵力激发，能助你们瞬移脱险。慎用！”
霓裳公主接过符箓，好奇地看了看，撇嘴道：“下界的符箓？勉强可用吧。”话虽如此，还是收了起来。
我又看向雷霜寒，她如今未有修为，无法激发此符。略一沉吟，我取出一枚护身玉珏，以混沌之气在其中封存了一道防御禁制和一缕我的神识印记，挂在她颈间。“此玉可护你周全，若遇危险，我自会感知。”
雷霜寒感激地紧紧握住玉珏，重重点头。
准备妥当，我们再次来到通天涧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崖边。
阴风怒号，水汽森寒。下方云雾翻腾，深不见底，只有隆隆水声如同亘古巨兽的喘息，自那无尽的黑暗中传来。
“跟紧我。”我低喝一声，周身混沌之气涌动，化作一个凝实的灰色光罩，将众人笼罩在内。光罩之外，是足以冻裂金石、侵蚀神魂的涧中阴煞寒气和狂暴的水灵乱流。
许清清祭出月宜镜，镜面清辉流转，辅助稳定光罩，并驱散靠近的浓郁煞气。叶月竹等人也各自运转功法，法宝护体，严阵以待。
我当先一步，跃出崖边，朝着那翻滚的云雾，垂直向下！
光罩破开云雾，急速下坠。瞬间，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将我们吞没！
外界的光线被厚重的云雾和水汽彻底隔绝，视线之内，只有一片朦胧的灰暗。
混沌光罩散发出微弱但稳定的灰芒，照亮周围数丈范围。只见两侧的崖壁在飞速上升（或者说我们在飞速下降），壁上湿滑无比，覆盖着厚厚的、不知名的深色苔藓和一些散发出微弱磷光的真菌。粗大的藤蔓如同怪物的触手，从崖壁缝隙中垂落，在急速下坠带来的气流中诡异摆动。
越往下，温度越低！那寒意并非寻常的冰冷，而是直透骨髓、侵蚀灵魂的阴寒！即便有混沌光罩隔绝，众人也能感到丝丝缕缕的寒意渗透进来，让人气血凝滞，灵力运转都变得有些迟缓。雷霜寒修为最低，即便有护身玉珏散发暖流护住心脉，仍是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被许清清拉近身边，以月华清气稍作庇护。
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终化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下方，隐约可见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的幽暗水域！那水色深沉如墨，即便在光罩的照耀下，也仿佛能吸收光线，看不真切。
“噗通！”
混沌光罩如同陨石般砸入水中，却没有激起太大浪花，仿佛这涧水沉重粘稠异常。一入水，那恐怖的寒意与压力更是呈几何级数倍增！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光罩，光罩表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黑冰，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这黑冰似乎蕴含着极强的阴煞之力，在不断侵蚀着光罩的防御。我不得不加大混沌之力的输出，才将黑冰震碎、逼退。
水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寻常的水下，总有些许光线或发光生物，但这里，只有纯粹、压抑、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混沌光罩成了唯一的光源，映照出周围缓缓流动的、墨汁般的涧水。水中悬浮着一些细小的、不知名的黑色颗粒，随着水流沉浮。
神识在此地受到极大限制，比在之前的裂谷白雾中更加严重。最多只能探出周身十余丈，再远便是一片模糊扭曲的感知，仿佛水中隐藏着无数混乱的力场。
我们如同沉入了一锅冰冷、沉重、黑暗的浓汤之中，缓慢地下沉着。
方向感在这里变得模糊，只能凭着对水压变化和那一丝冥冥中吸引（或许来自涧底可能存在的灵物，或许来自伏羲八卦那微弱的“吉”字感应）的直觉，调整着下潜的方向。
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寒冷中似乎失去了意义。
不知下潜了多久，多深。
周围的水压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混沌光罩被挤压得微微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许清清等人全力支撑，脸色都有些发白。雷霜寒更是昏昏沉沉，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
就在众人心神紧绷到极点时，前方无尽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柔和的绿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虽然微弱，但在这一片死寂的墨黑中，却显得如此醒目，带来了一丝生机与希望。
我们精神一振，朝着那绿光的方向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绿光逐渐变得清晰。那并非一点，而是一片！一片生长在涧底某处巨大岩石上的、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奇异水草！
水草叶片宽大肥厚，呈半透明状，内部仿佛有绿色的光液在缓缓流动，将周围数丈范围照亮。
借着这片发光水草的光芒，我们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这里似乎是涧底的一处相对平缓的区域，脚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黑色淤泥，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惨白色的水生兽类骨骼半掩在泥中，形貌狰狞，显然生前是了不得的凶物。发光水草就生长在一块突出淤泥的、布满孔洞的暗红色巨石上。
而在这块巨石的后方，水草光芒映照的边缘，赫然有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呈不规则的圆形，直径约有五六丈，边缘粗糙，仿佛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凿开或天然形成。洞内深邃，同样漆黑一片，但奇怪的是，那沉重粘稠、无孔不入的涧水，在流到洞口边缘时，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丝毫不能涌入洞中！
洞口处的水流形成一个清晰的分界线，洞外是墨黑翻涌的涧水，洞内则是一片干燥的、空气流动的黑暗空间。
更令人惊异的是，从那洞口之内，隐隐传出了一股精纯、浓郁、与外界阴寒煞气格格不入的灵气波动！虽然隔着一层无形屏障，但那灵气的品质极高，甚至不亚于一些顶级的洞天福地！
“洞内有乾坤！”霓裳公主美眸一亮，她对于灵气的感知最为敏锐。
许清清等人也感受到了那股灵气，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我凝视着那洞口。
伏羲八卦显示的“吉”字所指，或许便是这里？那守护秘宝、寿数万载的妖魔，就在洞中？
没有过多犹豫，我操控着混沌光罩，缓缓靠近那洞口。
当光罩触及洞口那无形屏障时，并未遇到任何阻力，仿佛穿过了一层温暖的水膜，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洞内。
瞬间，周身那恐怖的阴寒水压和侵蚀煞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落在了一片干燥、坚实的地面上。回头望去，洞口处那层无形的屏障微微荡漾，清晰地映出外面墨黑的涧水和摇曳的发光水草，仿佛一幅静止的画，涧水被牢牢隔绝在外，神奇无比。
洞内并非一片漆黑。洞壁之上，镶嵌着一些自行发光的乳白色晶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虽不明亮，却足以看清洞内景象。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高有十余丈，广阔非常，向深处延伸，不知尽头。
空气中流动着温暖而精纯的灵气，呼吸间令人神清气爽，方才在涧水中消耗的体力和心神都在迅速恢复。地面是平整的岩石，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似乎许久未有活物走动。
然而，我们的目光，立刻被洞穴中央的景象牢牢吸引住了。
在洞穴中央，有一个约三丈方圆的、由某种晶莹玉石垒砌而成的圆形池子。池中并非水，而是氤氲着浓郁得化不开的乳白色灵雾，灵雾翻滚间，隐约可见池底有复杂的阵纹闪烁。
而在玉池的正上方，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混沌、仿佛蕴含着一方初开天地的宝珠！宝珠静静悬浮，缓缓自转，每一次转动，都引动得池中灵雾翻腾，整个洞穴内的灵气也随之微微波动。它没有散发任何耀眼的光芒，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苍茫、古老、包容万物的至高气息，仿佛是一切灵气的源头，大道的显化！
“这是……？！”许清清等人瞪大了眼睛，即便以她们的见识，也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而本源的气息！这绝非寻常灵物！
霓裳公主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仔细打量着那颗混沌宝珠，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思索。
雷霜寒更是看得呆了，她虽不懂，却也本能地感到那珠子非同小可。
我的心脏，在这一刻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混沌道种在识海中微微震颤，与那宝珠的气息产生了某种共鸣！难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之一？大地精魄？还是……
然而，就在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混沌宝珠吸引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威严、仿佛自洪荒时代传来的嗡鸣，陡然在洞穴深处响起！声音不大，却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沉重与古老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