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大竹峰。
夜色如墨，几点稀疏的星光挂在树梢，蝉鸣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显得格外寂寥。
后院的卧房内，李玄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夜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红烧肉，还是差点意思。”
李玄摸了摸有些发胀的肚子，嘴里叼着根剔牙的草梗，一脸的遗憾。
刚才那顿晚饭，虽然肉质软烂，肥而不腻，但因为厨房里的老抽用完了，上色不够深，看着红彤彤的，少了那种浓油赤酱的厚重感。
对于一个立志躺平的咸鱼来说，吃，是生活中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色香味缺一不可，少了一样，这顿饭就不完美，心情也就跟着不美丽了。
“算了，出去溜溜弯，消消食。”
李玄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床边，准备穿鞋出门。
他伸出右脚，熟练地套进那只磨损严重的草鞋里，脚趾头习惯性地动了动，感受着草编纹理带来的熟悉触感。
然后，他伸出左脚。
踩空了。
“嗯？”
李玄低下头，借着昏黄的油灯看去。
床踏上空空荡荡，只有那只孤零零的右脚草鞋穿在脚上，左脚那只却不翼而飞。
“怪了，刚才还在的啊。”
李玄挠了挠头，弯下腰，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瞅。
床底下除了几团积灰的柳絮和一只死掉的蟑螂，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又站起身，在桌子底下、柜子缝里找了一圈。
没有。
还是没有。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本来晚饭就没吃爽，现在想出门遛个弯还找不到鞋，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逆吗？
“肯定是张凡那个败家子！”
李玄一屁股坐在床边，愤愤不平地吐槽道，
“走的时候跟他说把灶台边的垃圾清理一下，这小子脑子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怕是把我的鞋当垃圾顺手给扔了！”
越想越觉得可能。
毕竟那只草鞋确实破得有点离谱，后跟的草绳都断了，平时走路都得拖着走。
但在李玄看来，那是“磨合期”过了的证明，新鞋哪有旧鞋跟脚？
“败家啊！那可是我编了一下午才编好的！”
李玄气呼呼地站起来，也不找了。反正是在自己院子里，光着脚也没人看见。
他推开房门，一只脚穿着草鞋，一只脚光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院子。
初夏的夜晚，地面还带着白天残留的余温。
李玄背着手，仰头看着月亮，试图平复一下心情。
然而，就在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
“嘶——！”
脚底板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李玄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起左脚，单腿跳了两下，差点没站稳摔个狗吃屎。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颗棱角分明的小石子，正静静地躺在路中间，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
这颗石子不大，但尖锐异常，正好硌在他最嫩的足弓处。
那一瞬间，积攒了一晚上的起床气、没吃好饭的怨气、找不到鞋的怒气，彻底爆发了。
“连你也欺负我？！”
李玄眉毛倒竖，眼神中透出一股“凡人一怒，血溅五步”的凶狠。
若是此时有修仙界的大能在场，定会惊恐地发现，随着李玄情绪的波动，整个大竹峰的灵气都在疯狂战栗，仿佛天道意志正在苏醒。
但李玄不知道。
他只是一个被生活琐事惹毛了的普通青年。
“给我死！”
李玄咬着牙，抬起那只光着的左脚，对准地上那颗不知死活的小石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跺了下去！
这一脚，不含任何灵力。
这一脚，只是纯粹的发泄。
但在某种不可言说的因果层面，这一脚，代表了“天道”的意志。
是“言出法随”的终极体现。
既然主人想踩死什么东西，那么无论那个东西是什么，它都必须——碎！
……
同一时间。
万里之外，万宝城，天云阁顶层。
气氛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一根即将崩断的琴弦。
化神期巅峰的莫老，那只枯瘦如鹰爪的手掌，距离那只放在玉盘中的草鞋，仅剩不到半寸的距离。
恐怖的灵压已经将周围的空间挤压出细密的黑色裂纹。
赵无极脸上挂着狰狞的狂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只破鞋化为飞灰，那三个招摇撞骗的“乞丐”跪地求饶的画面。
古河大宗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目睹圣物被毁。
然而。
就在莫老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草鞋的那一瞬间。
嗡——！
那只原本安安静静躺在玉盘里、沾满泥巴的破草鞋，突然动了。
它不是被风吹动，也不是被灵力震动。
它像是突然拥有了生命，或者说是被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意志给“唤醒”了。
“这是……”
莫老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感瞬间席卷全身。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蝼蚁，突然抬头看见了一座正在崩塌的泰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嗖！
那只草鞋竟然自行弹跳而起，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紧接着，草鞋上的那层淡金色微光骤然暴涨，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直接冲破了天云阁的穹顶，刺入了浩瀚星空！
轰隆隆——！
万宝城上空，风云突变。
原本晴朗的夜空瞬间被乌云遮蔽，无数道紫色的雷霆在云层中疯狂游走，仿佛末日降临。
而在那天云阁的拍卖场内，所有人都惊恐地抬起头，看着那只悬浮在半空的草鞋。
只见草鞋迎风暴涨，转眼间便化作小山般大小。
而在那草鞋的上方，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道虚影。
那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神魔，也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圣人。
那是一只脚。
一只看似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白皙清瘦的人类的脚。
但这只脚出现的瞬间，整个天云阁内的空间法则彻底崩碎。
所有的防御阵法如同纸糊一般炸裂，化神期以下的修士直接被那股无形的威压压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就连莫老这位化神期巅峰的大能，此刻也感觉浑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膝盖一软，竟是硬生生地被压得跪了下去！
“这……这是什么法相？！”
莫老艰难地抬起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仅仅是一道虚影，竟然能镇压老夫的元神？！”
他看不清那只脚的主人是谁。
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脚上传来的情绪。
那是……烦躁。
一种极度的、不耐烦的、想要把眼前的一切碍眼之物统统踩碎的暴躁！
“滚！”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宏大的声音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炸响。
紧接着。
那只巨大的虚影脚掌，对准了下方的莫老，或者说是对准了莫老所在的那片区域，狠狠地、毫不留情地跺了下来！
动作简单粗暴。
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在踩死一只讨厌的蟑螂。
或者是……踩碎一颗硌脚的石子。
“不——！！！”
莫老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他拼命想要调动体内的灵力抵抗，想要祭出本命法宝防御。
但在那只脚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化神期修为，就像是泡沫一般脆弱。
所有的灵力被瞬间锁死，所有的法则被强行剥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巨大的草鞋底，带着那几块传说中的“息壤”黑泥，在他的视野中极速放大，遮蔽了一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