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 铁轨之上。
“呜————！！！”
一辆只有车头的“怪兽”。 喷着赤红的火星。 在漆黑的雪原上狂奔。
李铁蛋光着膀子。 手里挥舞着铁锹。 疯狂地往炉膛里铲着煤。 满脸黑灰，却笑得像个孩子。
“爽！！” “真他娘的爽！！” “这玩意儿跑得比马快多了！！” “大哥！咱们把它开回狼牙口吧！！”
林啸天坐在煤堆上。 手里端着那瓶从佐藤老窝里抢来的红酒。 他看了一眼窗外飞逝的树影。 摇了摇头。
“开回去？” “这玩意儿离了铁轨，就是堆废铁。” “而且……”
林啸天看了一眼前方。 那里。 是一座横跨深涧的大铁桥。 鬼子的咽喉要道。
“它的使命。” “不是拉货。” “是当……炮弹。”
“所有人！！” 林啸天猛地站起身。 将酒瓶扔出窗外。
“准备！！” “跳车！！”
“啊？跳车？！” 二狗吓得腿肚子转筋。 “这么快……跳下去不得摔死啊！”
“前面是雪窝子！” 林啸天吼道。 “不想跟这铁王八一起炸成碎片的！” “就给老子跳！！”
“跳！！” 李铁蛋扔掉铁锹。 第一个冲到门口。 闭着眼。 “走你！！”
“嗖！嗖！嗖！” 十几个身影。 像下饺子一样。 从飞驰的火车头上滚落。 摔进了路基下厚厚的积雪里。
而那辆失控的火车头。 依旧咆哮着。 像一头决死的公牛。 冲上了那座大铁桥。 冲向了正在桥上巡逻的一列鬼子装甲巡道车。
“纳尼？！！” 桥上的鬼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 两车相撞！ 锅炉爆炸！ 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铁桥！ 钢铁扭曲！ 桥梁断裂！ 连同那辆装甲巡道车一起。 坠入了万丈深渊！
雪窝里。 林啸天吐出嘴里的雪。 看着那绚烂的火光。 冷笑了一声。
“路断了。” “佐藤。” “我看你的大部队，怎么进来。”
……
黎明。 狼牙口。
尖刀班凯旋而归。 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战利品。 虽然累。 但精气神十足。
然而。 刚进谷口。 林啸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没有训练的号子声。 没有做饭的烟火气。 所有人。 都聚集在最大的那个溶洞前。 神色慌张。
“出啥事了？” 李铁蛋大声问。
人群分开。 赵铁山和陈清泉快步走来。 陈清泉的脸色，白得像纸。 手里攥着一张电报纸。 手一直在抖。
“队长……” “出事了。” “天大的事。”
林啸天心里咯噔一下。 “念。”
陈清泉咽了口唾沫。 声音干涩。
“半小时前。” “截获关东军航空兵团急电。” “奉司令部令。” “第三轰炸机大队，已于沈阳起飞。” “目标：狼牙口。” “执行……‘地毯式轰炸’。” “代号：‘天火’。”
“轰炸机？！” 赵铁山手中的大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地毯式……那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 林啸天抬头看着天空。 此时。 天刚蒙蒙亮。 云层很低。
“把这片山谷。” “每一寸土地。” “每一块石头。” “都炸一遍。” “直到……变成焦土。”
“啊？！！” 人群瞬间炸了锅。 恐惧。 比瘟疫更可怕的恐惧。 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那可是飞机啊！ 是天上的铁鸟！ 他们在地上，哪怕有枪，有炮。 也够不着人家一根毛。 只能挨炸！
“跑！！” “快跑啊！！” “进林子！！” 有人开始尖叫。
“跑？” 林啸天冷冷地看着四周。 “五百多人。” “还有伤员，有那十几个姑娘。” “在这雪地里跑。” “就是给飞机当活靶子。” “黑色的点，在白色的雪地上。” “飞行员闭着眼都能把你们突突了。”
“那……那咋办？” 李铁蛋急得直跺脚。 “咱们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窝……” “难道就这么等死？”
“还有多久？” 林啸天问陈清泉。
“按照航速……” 陈清泉看了一眼手表。 “最多……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林啸天的大脑飞速运转。 二十分钟。 转移是不可能了。 藏？ 溶洞虽然结实，但万一洞口被炸塌了，就是活埋。
必须…… 骗过他们。
林啸天的目光。 落在了山谷中央。 那堆还没来得及烧完的、鬼子投下的“毒棉被”灰烬上。 还有那些平时训练用的草把子。
一个疯狂的念头。 在他脑海里成型。
“赵铁山！” “在！”
“那个废弃的二号营地。” “离这三里地。” “那里地势开阔。” “最像咱们的主营地。”
“你想干啥？” 赵铁山不解。
“如果不给鬼子一个靶子。” “他们就会把炸弹扔在我们头顶。” “所以。” “我们要给他们造一个……‘狼牙口’。”
林啸天猛地转身。 “李铁蛋！” “在！” “带上尖刀班！” “扛上所有的柴火！带上辣椒面！还有剩下的汽油！” “跑步前进！去二号营地！”
“干啥？”
“点火！！” 林啸天吼道。 “给我烧！！” “烟越大越好！！” “还要把那些草把子人，都给我立起来！” “摆成训练的样子！”
“还有！” “把那些缴获的鬼子军旗，全都插上去！”
“这……” 陈清泉推了推眼镜。 “这是……‘空城计’？”
“不。” 林啸天摇头。 “这是……‘引雷针’。”
林啸天看着天空。 云层越来越厚。 这是天助我也。
“这种天气，鬼子飞行员看不清地面。” “他们只能靠地图和……烟火。” “只要那里有了烟，有了人影。” “那就是他们的目标。”
“快去！！！” “其他人！全部进洞！灭火！不准有一丝烟冒出来！！” “是！！”
……
十五分钟后。 二号营地。
浓烟滚滚。 李铁蛋带着人，把所有的湿柴火都点着了。 混着辣椒面和汽油。 那烟，黄里透着黑，直冲云霄。 几百个草把子，穿着鬼子的破军装。 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像极了正在操练的部队。
“撤！！” “快撤！！” 林啸天看了一眼天空。 远处。 已经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 像是一群愤怒的马蜂。
尖刀班的人，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旁边的山缝里。 屏住呼吸。 死死地盯着天空。
“嗡嗡嗡嗡————”
来了。 六架九七式重型轰炸机。 钻出云层。 巨大的机翼下，挂满了黑乎乎的航空炸弹。 机身上，血红的膏药旗，令人作呕。
它们飞得很低。 低空盘旋。 寻找着目标。
林啸天趴在岩石缝里。 手心里全是汗。 他在赌。 赌鬼子的贪婪。 赌鬼子的傲慢。
领头的那架轰炸机。 盘旋了一圈。 飞行员看到了地面的浓烟。 看到了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 看到了那一面面“挑衅”的军旗。
“哟西。” 飞行员对着无线电冷笑。 “发现目标。” “支那游击队主力正在集结。” “真是愚蠢啊。” “居然敢在这种时候生火造饭。”
“各机注意。” “投弹准备。” “把他们……送回石器时代。”
“开舱！”
“咔嚓！” 轰炸机的弹仓打开。 一枚枚重达几百公斤的航空炸弹。 像下蛋一样。 呼啸而下！
“呜——————”
那是死神的哨音。 尖锐。 刺耳。
“趴下！！” 林啸天按住李铁蛋的脑袋。 哪怕隔着三里地。 哪怕躲在岩缝里。 他也感受到了那种毁灭性的压迫感。
“轰！轰！轰！轰！！”
大地在颤抖！ 山峰在摇晃！ 二号营地瞬间被火海吞没！ 爆炸的冲击波，卷起几十米高的雪浪！ 那些草人、那些军旗。 瞬间化为灰烬！
接着是第二轮。 第三轮。
整整半个小时。 六架轰炸机，把所携带的几吨炸弹。 全部倾泻在那片空地上。 直到那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弹坑。 直到那里连一块完整的石头都不剩。
“嗡嗡嗡……” 轰炸机大摇大摆地晃了晃翅膀。 似乎在炫耀战果。 然后。 爬升。 返航。
许久。 硝烟散去。 世界重新恢复了死寂。
林啸天抖落身上的土。 慢慢地爬出来。 看着远处那片还在冒烟的焦土。 眼神复杂。
“大哥……” 李铁蛋探出头。 吓得舌头都吐出来了。 “乖乖……” “这要是炸在咱们头上……” “咱们现在……就是一堆灰了……”
“是啊。” 林啸天拍了拍身上的雪。 “咱们这条命。” “是捡回来的。”
他转过身。 看着身后毫发无损的狼牙口主营地。 看着那些从洞里钻出来、喜极而泣的百姓和战士。
“佐藤以为我们死了。” “这很好。” “死了的人。” “才最安全。”
“传令。” 林啸天的声音，变得低沉。 “全军静默。” “白天不准生火。” “晚上不准点灯。” “我们就当……真的死了。”
“然后。” 他握紧了拳头。 “既然是死人。” “那就该去……” “索命了。”
“陈清泉！” “到！” “给你的电台换个频率。” “从今天起。” “我们不叫黑虎山游击队。”
“那叫啥？”
林啸天看着那漫天的硝烟。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叫……” “幽灵纵队。”
“来无影。” “去无踪。” “专杀……鬼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