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两世一样,齐厌身下高头大马受惊,前蹄腾空高亢嘶鸣,周边过路人仓皇逃窜。
齐厌满脸惊恐,死命拉着马缰,可他本就骑术不精,这匹烈马是他偷从御马监牵来打算在楼前展示一番撑场面的。
慕青不打算让齐厌看到自己,便躲在角落,手掌并拢放在嘴边,轻声一呼,马鸣声便从缝隙中窜出。
那鸣声高昂却温顺,烈马立耳倾听,竟然停下了步子。
只要这齐厌下马,让身后的仆从牵走,此事便过了。
待以后皇帝发难不求他替顾兰倾说话,别落井下石就好。慕青这样想道。
可齐厌却比她想象的还要蠢笨。
齐厌见在自己身下刚烈的马忽然温顺了,竟讶异道:“我难道真有点驯马的功夫在身上?”
说罢,竟抬起手中的马鞭照着马屁股就是一下:“驾!”
慕青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傻皇子一鞭下去,御马已经平息的愤怒再次被点燃,一个尥蹶子差点把他颠下去。
这个呆子!慕青心道这人血口喷人,诬人谋逆的本事有,怎么这点事儿转不过来弯!
这下她是不出手也得出手了。
“早知道不穿裙子了!”
慕青将外裙卷入腰带,助跑几步,脚蹬上墙借力腾空而起。
她一个侧踢将齐厌踢下马,结结实实,毫不收力。
接着她夹紧马腹,手拉缰绳,嘴里大喝一声!
那马急踱几步,甩甩头,马鼻中喷出几声热气,竟是要奔走!
怎么回事?这马不对劲!慕青自小马背上长大,一般的烈马在她身下早就归顺,可这马跟中了邪似的竟是疯了般。
难道今日要把自己搭进去吗?
慕青暗叹,都活了第三次了,还活不明白啊……
齐厌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身后的仆从急吼吼地将其簇拥其中,争先恐后检查这黄金贵体有没有事儿。
齐厌也不管这些人,盯着马上的人急急道:“姑娘小心啊!”
混乱间,一人抬手抚上马头,仅瞬息,那马便摇摇晃晃脚下发软扑通倒地。
慕青没有防备,人也跟着倒了下去。旁边人又大臂一揽,将人扯离马背,整个抱入怀中。
慕青回首道谢:“多谢……”话刚说出口,就像被人堵住一般张着嘴不能发一言。
烟波浩渺,连碧青山。
他就近在咫尺,如明月穿行,遗留的光色中群山隐约,恢宏肃立。
没等慕青思绪抽离,顾兰倾已将她放下,他后退一步抱拳行礼:“慕少师,事发突然,多有得罪。”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和前几世不一样。
慕慕青喉咙发紧,眼眶发热,可到最后,也只是笑道:“该是我谢顾丞相的。”
顾兰倾抬眸:“不必客气。”
他的声调一如既往,清润温和,又有着自然而然的疏离。
目前这个时间还是自己死缠烂打,见色起意在某个宴席望着翩翩君子“调戏”。嘴里非他不娶,共度春宵的浑话都说了出来,惹得面前这人愤而离席,成了当朝的饭后谈资。
之后呢?
之后自己多次偶遇诉衷肠,唯见顾相行女子礼,硬拉顾相入怀将女流氓的做派展现得淋漓尽致,就这样如愿以偿……
可再之后呢?两世之痛。
慕青眼神终于清明,她拱手道谢道:“顾丞相不计前嫌,在下也借此机会向顾相谢罪,这段时间做了混事,说了胡话,还望大人能不记小人过。”
顾兰倾垂眸间遮住不可言说的情绪:“慕少师……不必放在心上。”
慕青心中一痛,强颜欢笑,也庆幸此时的顾兰倾并未爱上自己,二人都易脱身。
齐厌见终于有自己说话的份儿了,赶紧插嘴:“原来是慕少师和顾丞相!多谢多谢,要不是二位本王的性命可就撂这了!”
慕青装作一脸惊讶道:“哎呀!原是二殿下!臣急着救人,刚刚多有得罪。”
齐厌哈哈一笑:“不碍事不碍事,慕少师可受了伤,要不到本王府上,本王传御医来给咱们一块瞧瞧?”
慕青说不必,可齐厌偏偏执拗,硬要慕青来府上。
正发愁之际,顾兰倾道:“殿下,臣听说两个时辰后皇上要去御林军视察一番,您也是要去那边吧?要臣重新安排马车吗?”
齐厌一拍大腿:“哎呀!净把这事儿忘了!多谢顾丞相了,马车倒不必了,就不打扰二位了,本王先走一步了!”
视察御林军必定是要过御马监的,这匹烈马惹人注目,再不归还怕是要被发现了。
齐厌慌慌张张往前赶路,仆从们费力地拉起晕晕乎乎的烈马,连拉带拽地跟上去……
慕青望着齐厌离去的背影,心里觉得不太对劲。
第一世烈马踏街死伤无数,她无能为力。
第二世她恨齐厌污蔑仅是差人遣散街上众人,虽没有伤亡,但烈马带着齐厌闯入人家踏散了数家店铺。
店铺主人想讨个说法,全被齐厌府上人轰了回去。
可能在这皇城底下开铺子的谁家不是跟官爷沾点亲带点故的,结果本来算是小事儿的事儿变成了大事儿。
硬是给二皇子套了个贪赃枉法的罪名,众人递了折子上去,皇帝大怒,赐了鞭刑。
顾兰倾在皇帝的授意下同太子共同督刑。
齐厌不敢拿皇帝太子怎么样,便处处找顾兰倾麻烦。
现在想来皇帝坐山观虎斗,倒是乐得其中。
前两世自己和齐厌并未有过多的交谈,今日再见他竟不似自己所想的那种纨绔。再有,那马的状态也很不对……
顾兰倾看着慕青深思的面孔,神情晦暗。
不过也是一瞬,他重新换回往日的表情对慕青道:“慕少师,若没别的事,先去找个医馆看看吧。”
慕青这才回过神来,她低头一瞧,手臂不知什么时候擦伤一块,此时正有血珠慢慢渗出。
不过慕青并不在意这些,她随手扯下块布料胡乱裹住,又抬头朝顾兰倾灿然一笑:“这点小伤,没必要。”
顾兰倾缓步走到她身边,重新帮她包扎好,之后礼貌地告别:“我还有要事,慕少师一个人注意安全。”
说罢,不等慕青回答转身便走。
慕青怔愣间,看到顾兰倾身上滑下一个物件,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顾兰倾似乎没听到,继续向前走。
“顾丞相!您有东西掉了!”慕青赶忙提醒,可顾兰倾早已消失在拐角处。
慕青小跑几步捡起,打眼一扫便愣住了。她认得这块玉佩,这也算是她与顾兰倾的定情之物。
不过那时顾兰倾是在众官员随君踏青之时丢落在林场的,而现在却落在巷子之中。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故意不还,骗得顾兰倾半夜三更湖边赴会,还被自己灌了一壶酒。
平日里庄重静雅的顾相东倒西歪伏在自己身上睡到天亮……
想到此处,慕青噗嗤笑出声,而后泪止不住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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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几乎等得不耐烦了,顾兰倾才推门而入。
“我说顾兰倾,顾丞相,你可从不迟到的昂,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怎么就不来了呢?”齐云合扇指着顾兰倾,一脸不争气。
“要事在身,抱歉。”
“你还学会说谎了是吧,下人们可都说了,你一大早就跑西边去了,那边除了那个慕少师,没你的相识吧?”说到这儿,齐云眨眨眼,揶揄道:“你不会是……”
“三皇子莫要打趣,咱们快些吧。”顾兰倾似乎并不想谈论此事。
齐云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但还是不死心:“你这两天怪怪的,从咱俩回来,当天晚上你没休息就往春和楼赶。我以为你想参与那种场合,结果不到一个时辰你就又回府了。今日又迟到,你是中邪了吧?”
顾兰倾拿起桌上的杯子,小酌一口,沉默不语。
齐云自觉没趣:“行行行,那咱们走吧。”
二人走了没几步,齐云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惊道:“我说今日见你还有些异样,你腰间的玉佩呢?”
顾兰倾看都没看自己的腰间:“丢了吧。”
“丢了?!祖传玉佩,自小挂身上一次没丢过,上回有不长眼的舞女拿起来端详你偷偷让八野断了人家一只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跟我说丢了?”
顾兰倾眼波微动,裹挟着轻笑一闪而过:“没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