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苏正则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难看到什么地步呢？
难看到刚走进来，就听见季老师慵懒的声音响起。
“换个表情。”他说。
“什么？”苏正则愣了一下。
季开阳坐在角落里，把手腕藏在桌台下面。
苏正则迟钝地看着季开阳，视线挪到他隐没在黑暗中的手腕。
应该是铐上的，不过季开阳把手铐藏在桌下不让她看，苏正则的心在滴血。
“别看。”季开阳说。
“噢。”苏正则迅速收回目光，然后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苏正则小声地跟上说了一句。
安静了一会儿，季开阳突然轻声嗤笑起来。
“嗯？”苏正则有点懵。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别看，伤自尊？”季开阳笑着说。
“……”苏正则不知道如何作答，有些沉默地低下头。
好像又恢复到了那种状态，无法言喻的默片状态。
“比起自尊，我觉得你看到这个大概率会不高兴。”季开阳说。
苏正则抬起头来，眼睛注视着季开阳，屋顶的灯光落在她眼睛里，骤然荡漾着水纹般的光泽。
“为什么？”苏正则轻声问。
“我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途径，竟然还能进来。”季开阳打了个哈欠，答非所问。
“……钱洵美有认识的人，打了招呼我可以进来看你。”苏正则慢吞吞地回答。
“噢，”季开阳微微颔首，“我差点忘了，你好歹还是个富二代，你混的那么惨我都快忘记这个事情了。”
苏正则满头黑线，眼巴巴地瞅着季开阳。
“……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我早就料到是我第一个倒霉。”季开阳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为什么？”苏正则立刻坐正了，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因为，我运气一直不太好。”季开阳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跟那些傻子在一起时间长了，你说话真是越来越不上路子了。”苏正则擦汗。
“谁说我上过路子的？”季开阳微微歪头。
“……”苏正则缩起脖子。
本来一腔悲痛地来，没想到现在竟然被受害人噎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我会帮你出去的。”想了半天，苏正则认认真真地说。
“不要再花精力在我们身上了。”季开阳冷冷地说。
苏正则眼睛始终落在他脸上，仅仅一夜之间，这个自视甚高的高岭之花竟然在眉宇间出现了疲惫和低落。
这是说再多的烂话也没法掩饰的事实。
苏正则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绘满了整个年少时光的人，也是用烂话掩饰着真实的自己。
可惜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爱演戏的，最虚伪的人，可以把失落藏得让人难以察觉。
“因为要掩饰，所以才表现出开朗的样子。”苏正则默默地说。
季开阳清楚地听到了，眼神一瞬间有些奇怪。
“这话似乎不是说我的。”季开阳啧了一声。
苏正则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看着季开阳。
没想到季开阳立刻把脸上的神情一换，哈欠连连，连声音都慵懒起来。
“好好复习，垃圾食品少吃。”季开阳说。
“……你好像我爸……”苏正则觉得这对话是没法正经起来了。
“既然你这么觉得，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季开阳漠然地说，“今年你们学校的校园开放日我去了，跟一群家长勉强欣赏了一下你们学校糟糕的食堂。”
苏正则捂住额头，半天没法接话。
为什么小苏老板拿大家当员工，大家都想当小苏老板的爸爸？
“……你这什么毛病啊喂！”苏正则拍在桌子上。
“看到你极度不阳光的生活方式，就想管一管。”季开阳皱眉。
“我说你个崽种怎么那么利落就溜进我们图书馆了呢！”苏正则痛心疾首。
“我已经成功打入你们后勤大娘内部。”季开阳淡定地说。
苏正则看着季开阳那张冷若冰山的脸，心想大哥你用这个表情讲这种话，还是在局子里，真的很惊悚啊。
“就你们两个人？”季开阳问。
“还有安歌，他在跟负责的人核实证据，他游戏账号之类的经验会多点吧，”苏正则回答，“金皙我没让他来，我让他去找其他人了，让他们赶紧回来。”
“安歌？”季开阳疑惑。
“他登门来道歉，关于闪皇打假赛，舆论一边倒在骂FT的事情。”苏正则说。
“事情比我想的还麻烦。”季开阳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苏灵均已经好多了，不过这些事情我还没跟他说，他是差点被舆论毁掉的人，我没法开口。”苏正则轻声说。
“现在，你还想离开吗？”季开阳盯着她的眼睛。
“除非你们主动要走，我会接管到最后，”苏正则说，“我不会放手了。”
“投资人投资钱就可以，但是我还投资了真心和理想，所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风雨要一起闯，因为我是你们的老板。”苏正则深呼吸一口气。
“张望舒呢？”季开阳笑着问。
“践踏别人的梦想，毁坏别人的人生，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苏正则说。
“因为STG是你永远的遗憾，不想让FT再因为同样的理由结束。希望很多年以后，这个游戏这个联赛能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时候会有人想起初期所有电竞人的努力，往2016年之前再推十几年的努力，”季开阳凭着记忆复述，“这是你说的吧？”
想起来了，这是来参加季中赛，跟山姐在路上说的话。
“关经理嘴真大。”苏正则有点害臊和尴尬。
“虽然我不知道最后还有几个人有幸跟着你，但是你不会放弃最后一个人。”季开阳说。
“你突然又上路子了，让人切换不过来，好尴尬。”苏正则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在这之前，我希望你首先，不要放弃自己。”季开阳回答。
“这是，你代表全体员工的心声吗？”苏正则双手环臂，脸有点红的偏到一边。
“不，只有我。”季开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