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淼这辈子大概和方向感有仇。
别人靠地图，她靠玄学。手机导航App的语音包是她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伴侣”，从冰冷的电子女声到活泼的动漫音，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无法拯救她那双仿佛被上帝亲自拧过的左右脚。每次独自出门，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这天，公司接了个大项目，对方要求极高，会议地点定在城西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创意产业园。光是看邮件上的地址描述，苏淼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提前一小时出发，结果地铁坐反方向，出站后按照某度地图步行导航，却硬生生被导进了一个死胡同。
眼看会议时间一分一秒逼近，苏淼拎着笔记本包，在原地急得快要哭出来。汗水浸湿了额发，精心熨烫的衬衫也垮了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她绝望地刷新着地图App，手指胡乱划拉着屏幕。突然，一个极其简约、甚至没有任何宣传语的图标吸引了她的注意——“寻迹导航”。下面一行小字：为你寻找独一无二的路径。
死马当活马医吧！苏淼飞快点击下载安装，几乎是颤抖着输入了目的地。
App界面干净得过分，没有任何广告和冗余功能。她手忙脚乱地选择语音包，默认只有一个选项，名称简单粗暴——“m”。
点击开始导航的瞬间，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让苏淼猛地怔在了原地。
那是一种极低、极富磁性的男声，透过手机扬声器，带着一丝微妙的电流质感，却清晰得仿佛就贴在她耳边低语。
“寻迹导航开始为您服务。前方五十米，右转。”
声音平稳、冷静，发音标准得像新闻播音员，却又奇异地揉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慵懒和……性感？对，就是性感。苏淼的脸莫名有点发热。这声音好听得太过分了，简直不像是导航，像是在听付费的ASmR或者是某部文艺电影的独白。
更神奇的是，这个“寻迹导航”指的路，虽然有些拐弯抹角，却真的避开了所有施工路段和奇葩小道，精准无比。她甚至在一个路口犹豫了一下，那个低沉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催促：“请直行，不要犹豫。”
苏淼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这导航……怎么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最终，当她气喘吁吁地冲进会议室，在甲方代表和部门领导不满的目光中狼狈坐下时，离约定时间只过了三分钟。她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在心里给那个神秘的“寻迹导航”和那个“m”的声音，默默点了三百六十个赞。
项目会议开得昏天暗地，甲方要求刁钻，总监顾烨霖坐在主位，面色沉静，眼神锐利如刀，每一个提问都直击要害。苏淼是主要设计负责人之一，被点名问得冷汗涔涔。这位年轻的技术总监是公司出了名的“大魔王”，能力超群，但也严厉得不近人情，据说曾把犯错的实习生当场骂哭。
苏淼偷偷瞄了他一眼。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鼻梁高挺，唇线抿紧，下颌线清晰得如同刀削斧凿。确实英俊，但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让整个会议室都低气压弥漫。
他的声音……苏淼忽然走神了。顾总的声音也是偏低沉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冷冰冰的，和早上那个导航语音……有点像，又好像完全不一样。导航里的那个声音，虽然也冷静，却似乎……更温柔一点？她赶紧甩甩头，把自己这荒谬的联想甩出去。顾阎王的声音怎么可能出现在那种小众导航App里？她一定是被骂傻了产生幻觉。
会议结束，苏淼感觉自己脱了一层皮。回到工位，她迫不及待地再次打开“寻迹导航”，鬼使神差地研究起来。App store里关于它的信息少得可怜，开发公司也查不到什么名堂。那个“m”语音包，更是唯一的、无法更改的选项。
从那天起，“寻迹导航”和那个迷人的“m”声音，彻底占据了苏淼的生活。
她发现这个导航简直是个宝藏。不仅能精准避开所有拥堵和迷宫般的小路，那个声音甚至开始有了些“个性化”的提示。
比如，她加班到深夜，导航会在启动后沉默片刻，然后说：“夜间行车，请注意安全。”声音依旧平稳，却莫名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又比如，某次她因为设计稿被驳回而心情低落，开车时有些心不在焉，在一个绿灯前起步慢了半拍，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导航音适时响起，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安抚：“不必着急，我们时间充裕。”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一次，是她周末去超市采购，买了一大堆东西，导航在抵达她家小区门口后，惯例说出“目的地已到达，感谢使用寻迹导航”之后，停顿了两秒，竟然又补充了一句：“东西有点多，需要帮忙吗？”
苏淼当时正费力地拎着两个大袋子，闻言手一软，塑料袋差点掉地上。她惊恐地四下张望，怀疑这导航是不是成精了，或者干脆有人在实时监控她？可周围空无一人。手机屏幕上的导航界面已经结束，恢复成了默认状态。
她脸红心跳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弹。那个声音……那句询问……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却又……撩人于无形。
她开始无可救药地沉迷于这个声音。甚至有时候，明明认识路，她也会故意打开导航，就为了听那低沉磁性的声线，为她指引方向。她会在开车时，因为对方一句意外的关怀而偷偷傻笑，也会在遇到烦恼时，下意识地对着导航界面自言自语，仿佛那个声音的另一端，真的有一个人在倾听。
这种沉迷，导致她在公司看到顾烨霖时，心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因为一旦接受了“声音有点像”这个设定，就再也无法直视了。
顾烨霖开项目例会时，她听着他那冷冰冰、公事公办的语调，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幻想着，如果用导航里那种略带慵懒和温柔的语气，说出“前方路口请左转”会是什么样子……然后被自己惊世骇俗的脑补吓得赶紧低头，耳根通红。
她开始偷偷观察顾烨霖。观察他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的样子，观察他专注看屏幕时微蹙的眉头，观察他偶尔因为技术难题陷入沉思时，无意识轻点桌面的动作。
她发现，顾烨霖其实并不常发脾气，他只是要求极高，措辞严厉，对事不对人。但他一个眼神扫过来，依然能让人腿软。她也发现，他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每天下午三点准时会去休息间泡一杯；他有个习惯，思考问题时喜欢微微摩挲左手腕表的表盘。
这些发现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偷窥狂。
同时，导航里的“m”先生，变得愈发“人性化”。
一次大雨天，苏淼开车去郊区见客户。雨大到雨刮器都忙不过来，能见度极低。乡间道路泥泞，她的车不小心陷进了一个水坑，轮胎打滑，怎么都出不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四周荒无人烟，苏淼真的害怕了。
她试着打电话求助，信号却断断续续。恐惧和无助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导航突然响了，那个低沉的声音似乎比平时语速快了一点点，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镇定的力量：“别怕。尝试挂倒档，轻踩油门。”
苏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哭着照做。“……不行，还是出不来……”
“看着我。”声音突然说。
苏淼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屏幕。
“看着我。”声音重复了一遍，沉稳，有力，不容置疑，“深呼吸。听我的指挥。现在，切换到手动模式，一档，油门稳一点，我数到三，同时用力。一、二、三！”
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的勇气，苏淼猛地踩下油门。
车轮卷起混浊的泥水，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竟然真的从水坑里挣脱了出来！
“成功了！我出来了！”苏淼激动得大叫，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
导航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语调恢复了平时的平稳，却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点：“很好。前方路况复杂，请低速慢行。我会带你出去。”
那一刻，苏淼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彻底沦陷了。她对一个声音，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依赖和心动。
而现实中的顾烨霖，似乎也对她有了一些不同。
他会在她汇报工作时，多看她几眼，虽然目光依旧锐利。他会在她不小心把咖啡洒在自己设计稿上，手忙脚乱几乎要哭出来时，路过她的工位，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盒专业的吸墨纸和清洁湿巾，一句话没说就走开了。他会在她加班到很晚时，“恰好”也留在公司，然后在她终于搞定一切，揉着酸痛的脖子走出办公室时，“顺便”说一句：“这么晚，打车不安全，我开车了，送你一段。”
每次这种时候，苏淼都心跳如鼓，一边受宠若惊地接受（或者拒绝），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这到底是领导对下属的正常关怀，还是……别的什么？是因为她的工作能力终于得到了认可，还是因为……他也注意到了她？
这种线上线下割裂又交织的感觉，快要把她逼疯了。她越来越确定，导航里的“m”和现实中的顾烨霖，声音高度相似！可性格又天差地别。
她决定试探一下。
一次项目庆功宴，大家闹着去KtV。顾烨霖居然也难得地参加了，虽然只是坐在角落沙发里，安静地喝着苏打水，看着一群人群魔乱舞。
有胆子大的同事起哄：“顾总！来一个！顾总来一个！”
顾烨霖眉头都没动一下，直接拒绝：“不会。”
众人顿时讪讪。
苏淼借着几分酒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蹭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顾总，您声音这么好听，唱歌肯定不错！随便唱一首嘛，或者……您随便说点什么？比如……‘前方路口请左转’？”
问出最后那句话时，她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紧紧盯着顾烨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包厢里嘈杂的音乐声仿佛瞬间远去。
顾烨霖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淼因为紧张和酒精而泛红的脸上，看了她足足有三秒钟。那眼神太过复杂，探究、审视，还有一丝……苏淼看不懂的东西。
就在苏淼快要撑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他忽然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快得像是错觉。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她，用那种熟悉的、低沉性感的、专属于会议上和技术讨论时的冷峻腔调，一字一句地反问：“苏设计师，你是迷路了吗？需要我为你导航？”
“轰”的一声，苏淼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他这句话，是承认？还是嘲讽？是暗示？还是她彻底想多了？
她慌得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我去下洗手间！”说完，几乎是踉跄着逃出了包厢。
靠在KtV走廊冰凉的墙壁上，苏淼捂着滚烫的脸，心脏狂跳，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天之后，苏淼躲了顾烨霖好几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而导航里的“m”先生，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躲避，变得沉默了许多，除了必要的路线指引，不再有多余的话。
这种变化让苏淼更加心慌意乱。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五晚上。苏淼和一个潜在客户约了吃饭谈事，地点是客户定的，一家很高档的会员制餐厅。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提前出发。
没想到，那个客户几杯酒下肚，原本彬彬有礼的态度就变了，开始有意无意地靠近，说着一些暧昧不清的话，甚至试图动手动脚。
苏淼强忍着不适，周旋了几句，找借口想去洗手间，准备趁机溜走。那客户却拦住她，非要送她回家。
正当苏淼焦急万分，思考着要不要撕破脸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淼。”
苏淼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顾烨霖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卡座旁边，一身剪裁优雅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冷得像是淬了冰。他目光淡淡扫过那个几乎要贴到苏淼身上的客户，最后落在苏淼苍白的脸上。
“不是约好了等下要回公司复盘项目？怎么还在这里？”他的语气极其自然，带着上司特有的不容置疑。
那客户被顾烨霖的气势所慑，又听到是公司事务，顿时讪讪地松了手。
苏淼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躲到了顾烨霖身后，声音都带着后怕的颤抖：“顾、顾总……”
顾烨霖没再看那客户一眼，只对苏淼淡淡道：“走吧，车在外面。”说完，极其自然地虚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身离开，用一个保护意味十足的姿态，将她与那个令人不适的环境彻底隔绝。
坐进顾烨霖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里，苏淼还在微微发抖，一方面是后怕，一方面是……身边这个男人带来的强大压迫感。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调，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顾烨霖没立刻发动车子，而是递给她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谢谢顾总……”苏淼小声道谢，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液稍微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那种场合，以后可以让市场部的同事陪你。”顾烨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
“嗯……谢谢您帮我解围。”苏淼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车厢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顾烨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转过头，看向苏淼，车窗外的流光掠过他深邃的眼底。
“导航……”他开口，声音低哑，“好用吗？”
苏淼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所有的猜测、怀疑、心动、忐忑，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苏淼的脸瞬间爆红，心跳声大得在安静的车厢里几乎能听见。
“您……您真的是……”她结结巴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个‘m’……”
顾烨霖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里面翻滚着苏淼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那个App……”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是我早期投资的一个实验性项目。语音包……是开发初期，我被拉去录的样本库之一，本来只是内部测试用，不知道为什么会上线，还恰好被你用到。”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却又似乎隐瞒了什么。
苏淼忽然想起那些过于贴心的提示，那些近乎“窥探”的关怀，那个大雨天指挥她脱困的沉稳声音……难道都只是“样本”？
她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那些话呢？‘夜间行车注意安全’，‘不必着急’，‘东西多需要帮忙吗’……还有……大雨那天……”
她每问一句，顾烨霖的眼神就深一分。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暧昧。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苏淼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冰冷的语调，而是……无限接近导航里那个让她心动不已的“m”先生，甚至，更加真实，更加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样本库里……”他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吸进去，“没有那些。”
苏淼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那是……”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顾烨霖的身体微微向她倾斜，那股淡淡的木质香气更加清晰地将她笼罩。他的目光落在她因惊讶而微张的唇上，眼神幽暗。
“因为我每次录音的时候……”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最柔软的天鹅绒，擦过她的心尖，“想的都是你。”
……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苏淼彻底僵住了，大脑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轰然巨响后，是一片空白和持续不断的嗡鸣。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惊吓过度出现了幻听。
顾……顾烨霖……那个高高在上、冷酷严厉的技术总监……他说……他录音的时候想的……是她？
这怎么可能？
他们之前明明几乎没有交集！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汇报，她甚至没和他单独说过几句话！他是什么时候……？
无数的疑问和极致的震惊交织在一起，让她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
顾烨霖看着她这副完全懵掉的样子，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所覆盖。他并没有退开，依旧维持着那个极具压迫感又暧昧十足的距离，目光沉静地锁住她。
“很意外？”他问，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苏淼下意识地点头，点完又觉得不对，赶紧摇头，摇了两下又觉得更傻，彻底僵住不动了。脸烫得能煎鸡蛋。
“那个App……”顾烨霖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调平稳，却字字敲在苏淼的心上，“内测版本的后台，有一个非正式的反馈通道。用户的实时路况和一部分……非敏感的麦克风收录信息，会匿名传回开发端，用于优化算法和语音交互的精准度。”
苏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所以……所以她那些迷路时的抱怨、加班后的疲惫叹息、甚至偶尔对着导航自言自语说的“今天好累啊”、“天气真不错”……他都有可能……听到？
天啊！让她死了吧！社会性死亡不过如此！
她想起了自己无数次对着导航花痴那个声音，说什么“声音太好听了”、“耳朵要怀孕了”……还有那次大雨脱困后，她情绪激动之下对着手机大喊：“谢谢你！m先生！我太爱你了！”
那些话……他难道都……？！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苏淼猛地抬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哀鸣，恨不得当场蒸发。
“我……我不知道……对不起顾总！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她语无伦次地从指缝里挤出道歉，声音带着哭腔。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然后，她感觉到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顶，极其克制地、安抚性地揉了一下。
只是短暂的一下接触，却像一道电流瞬间窜过苏淼的全身，让她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戛然而止。
顾烨霖……摸她的头？
那个顾阎王……会做这种动作？
她僵着脖子，一点点，一点点地从手指缝里抬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顾烨霖已经收回了手，指间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软触感，让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他的表情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睛里，此刻却像是融化的冰川，映着车窗外的流光，流淌着一种苏淼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光泽。
“不用道歉。”他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是测试协议里没有告知清楚，是我的问题。”
他的语气太过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想的都是你”和那个突如其来的摸头杀，都只是苏淼一场荒诞的臆想。
苏淼混乱了。她完全搞不懂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却比之前更加暧昧难言。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城市夜晚的流光溢彩中。苏淼偷偷瞟着顾烨霖专注开车的侧脸，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因为我每次录音的时候……想的都是你。”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音节都烫得她心尖发颤。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那些导航里温柔的话语，现实中不经意的维护，到底算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泡泡一样咕嘟咕嘟地冒出来，她却一个也不敢问出口。
直到车子停在她租住的小区楼下。
“到了。”顾烨霖停下车子，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向她。
“谢谢顾总送我回来。”苏淼慌忙道谢，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的安全带，因为紧张，按了好几下才打开卡扣。
她拉开车门，几乎是逃也似地想下车。
“苏淼。”顾烨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苏淼动作一顿，心跳漏了一拍，紧张地回头：“顾总还有事？”
顾烨霖看着她，路灯昏暗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下某个决心。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仿佛刚才车上那段旖旎暧昧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下周和恒远的技术对接会，由你主要负责陈述。方案细节周末发我邮箱，我看过后再反馈给你。”
“……啊？哦！好的顾总！我一定准备好！”苏淼愣了一下，赶紧应下。恒远是公司极其重要的大客户，这个任务分量不轻。所以……这只是上司对下属的正常工作安排？
心底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失落？
“嗯。”顾烨霖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最后淡淡地说：“早点休息。”
“……顾总再见。”苏淼下了车，关上车门，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利落地掉头，尾灯划破夜色，迅速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晚风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悬在了半空中，找不到落脚点。
她慢慢地转身，像梦游一样飘进单元楼，按下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镜面墙壁映出她依旧泛着红晕、眼神迷茫的脸。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客户的骚扰，顾烨霖从天而降的解围，车上那段惊心动魄的对话……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却又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承认了他是“m”，却又用工作轻易转移了话题。
他那句“想的都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字面意思，还是……别的什么隐喻？或者只是她理解错了？
还有那个轻柔的、一触即分的摸头杀……
苏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个男人，比最复杂的算法难题还要难解一百倍！
回到安静的公寓，她踢掉高跟鞋，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那个“寻迹导航”App。
界面依旧简洁干净。那个唯一的“m”语音包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看着那个字母，眼前浮现的却是顾烨霖那张冷峻的脸和他偶尔流露出的、难以捕捉的温柔眼神。
所以，过去那些日子里，那个给予她无数次指引、安抚、甚至心动瞬间的声音，真的来自于他。
不是她的幻觉。
她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微信消息。
发送人——顾烨霖。
苏淼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消息。
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苏淼的手指顿住了，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一种强烈到几乎让她战栗的预感席卷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手机听筒里，先是传来几秒轻微的、仿佛调试设备般的电流杂音，然后，那个她熟悉到刻入骨髓的低沉磁性的声音，清晰地流淌出来，透过夜晚安静的空气，直接撞进她的耳膜，敲在她的心尖上。
不再是导航里那种冷静平稳、略带程式化的语调，而是更低沉、更放松，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慵懒而温柔的沙哑质感，仿佛他就靠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
他说——
“晚安，苏淼。”
“祝你……好梦。”
音频很短，只有两句话，加起来不到五秒钟。
播放完毕，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苏淼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硬地坐在沙发里，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万家灯火，室内只有她急促的心跳声在无限放大。
扑通、扑通、扑通……
一声声，震耳欲聋。
所以……
这算是什么？
上司对下属的额外关怀？
甲方技术对接前的特别鼓励？
还是……
那个她不敢深思的、让她心跳失序、脸颊滚烫的……另一种可能？
音频已经结束，但那把低沉性感、带着特定温柔的声音，却仿佛拥有了生命，依旧缠绕在她的耳边，久久不散，诱人沉沦。
她看着那条安静的、没有任何文字解释的微信对话框，看着那个刚刚播放完毕的音频文件，一个巨大的、令人心慌意乱又无法抑制的疑问，疯狂地破土而出，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顾烨霖，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