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站在巷口，手里还攥着那份文件。夜风卷起他的衣角，他没有动。简凝走得很决绝，鞋跟敲在青石路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远。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那片断掉的银戒嵌进皮肤里，有点疼。他没拿出来，反而握得更紧了。
半小时后，他回到萧宅。陈伯守在门口，见他回来，低声说：“裴将军来了，在书房等您。”
萧砚点头，径直上楼。推开书房门时，裴渊正坐在太师椅上抽烟，烟灰落在地毯上也不管。
“你迟到了。”裴渊抬头，“警局那边已经行动了，简凝一进去就交出了文件。”
“她没事吧？”
“暂时没事。”裴渊掐灭烟，“但军政府的人已经在赶去的路上。那份文件要是被确认是真，明天早报头版就是‘萧家通敌’。”
萧砚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是凉的，他一口喝完，又倒了一杯热的。
“你觉得是谁做的局？”裴渊问。
“谢云启不会只放一份假文件。”萧砚盯着杯底，“他在等我们互相猜忌。只要我动手保这份文件，就会被当成同谋。”
裴渊冷笑：“那你打算怎么办？任她把火引到你头上？”
萧砚没说话，只是抿了一口茶。
裴渊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还真是改不了这毛病。每次要出狠招前，都要喝一口茶。”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萧晚跑上来，脸色发白：“哥哥，西仓那边……烧起来了。”
萧砚放下杯子。
“火是从里面点的，”萧晚喘着气，“有人看见简凝出来后，仓库就冒烟了。现在整条街都被封锁了。”
裴渊站起身：“她是想毁证据？”
“不。”萧砚摇头，“她是被人逼着进去的。那份文件不是她能控制的。”
他转身走向衣柜，拉开暗格，取出一把手枪。萧晚想拦，被他轻轻推开。
“你去房间待着。”他说，“别出门。”
“可你现在去警局很危险！”萧晚抓住他袖子，“他们都说你是幕后主使！”
“所以我才要去。”萧砚把手枪插进腰间，“我要让他们亲眼看到，谁才是真正的叛国者。”
裴渊跟着他往外走：“我陪你去。我的人已经在警局外布防了。”
两人上了车，一路无话。车停在警局门口时，天刚蒙蒙亮。门口围了不少记者，闪光灯对着大门狂闪。
萧砚刚下车，就被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拦住。是沈夫人。
“你来做什么？”她声音压得很低，“那份文件是你父亲签的，你救不了她。”
“那就让她死在里面？”萧砚看着她，“你宁愿让简凝替你背罪，也不愿说出真相？”
沈夫人嘴唇抖了一下：“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丙字线真正的负责人不是我父亲。”萧砚逼近一步，“而是你背后的人——谢云启从一开始就打算用你们两家当替罪羊。”
沈夫人后退半步，没再说话，转身进了警局。
萧砚和裴渊也跟着进去。大厅里，简凝坐在审讯室外面，双手被铐在椅子上。她头发乱了，旗袍肩线裂开一道口子，像是挣扎过。
看见萧砚，她抬了眼，没说话。
“她不肯交代文件来源。”负责的警官走出来，“只说要见你。”
萧砚走进审讯室。灯光很亮，照得墙上影子拉得很长。
“你烧了西仓。”他说。
“我没有。”简凝抬头，“我进去的时候，箱子里只有这份文件。出来不到五分钟，火就起来了。太快了，不像自然起火。”
“所以你是被人算计了。”萧砚坐下来，“谢云启让你拿文件，又让人放火，制造你销毁证据的假象。”
简凝冷笑：“你现在倒替我说话了？昨天你说要让京城陪葬，今天就来装好人？”
“我不是来救你的。”萧砚盯着她，“我是来问你，昨晚电报局发给裴渊的密文，内容是什么？”
她愣了一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萧砚声音沉下去，“你发的是坐标和时间，对应的是谢云启常去的三处据点。你在找他藏起来的原始档案。”
简凝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我在找我妈的遗书原件。她说过，真正的信会用紫墨水写，盖家族私印。那份东西不在西仓，但在某个只有谢云启知道的地方。”
“所以你冒险交出假文件，是为了逼他露面？”
“不然呢？”她反问，“等他们把我关进大牢，再慢慢审？”
萧砚看着她，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他又倒了杯茶，这次是冷的。
“你早就计划好了。”他说，“从你说婚戒坏了开始，你就打算一个人扛下所有事。”
“我不需要你理解。”简凝动了动手铐，“现在你可以走了。警局不会放我，但也不会立刻定罪。只要你不出面作证，我就还有机会翻盘。”
门外传来骚动。裴渊推门进来，脸色不对：“谢云启来了，带着军政府的人。他说要提审‘叛国案主犯’。”
萧砚站起来。
“他想把她带走。”裴渊压低声音，“一旦进了他的地盘，她就再也出不来。”
“那就别让他带走。”萧砚把手伸进袖子，摸到枪柄。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灯闪了一下。
走廊尽头传来皮鞋声，节奏缓慢，带着轻微的拖拽感。
谢云启穿着绛紫长衫走进来，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左手摩挲着戒指，嘴角挂着笑。
“萧公子。”他看向萧砚，“好久不见。”
“你要带她走？”萧砚挡在门前。
“这是军政府命令。”谢云启摊手，“涉嫌叛国，必须由特别法庭审理。”
“特别法庭是你说了算的地方。”萧砚没退，“她不能跟你走。”
谢云启笑了笑，忽然抬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简凝。
“你看看这个。”他说。
简凝接过照片，手指猛地收紧。
照片上是一间老屋，桌上摆着一封泛黄的信，旁边放着一朵干枯的白山茶。
“这是你母亲最后住的地方。”谢云启轻声说，“也是她写下遗书的地方。你想不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简凝抬头：“你把它给我。”
“可以。”谢云启收起照片，“但你要跟我走。单独谈。”
萧砚立刻抓住她手腕：“别信他。”
简凝却挣开了。
“如果我不去，就永远找不到真相。”她看着萧砚，“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萧砚声音提高，“他是故意引你过去的！你进了他的地盘，就等于进了坟墓！”
“那你也一起来。”简凝忽然说。
两人都愣住了。
“你不是要保护我吗？”她盯着萧砚，“那就跟到底。让谢云启把遗书拿出来，当着你的面读一遍。如果你怕死，现在就可以走。”
谢云启笑了：“有意思。两位一起去，我求之不得。”
萧砚盯着简凝的眼睛，很久，终于点头。
“好。”他说，“我去。”
三人走出警局，上了谢云启的车。裴渊想跟，被拦在外围。
车子驶向城南，穿过几条窄巷，最后停在一栋老洋房前。
铁门打开时，院里那盆白杜鹃正开着花。
谢云启领他们走上二楼，推开一间书房的门。墙上挂着幅油画，画中男人背影模糊。
他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拿出一封信。
“紫墨水，私印。”谢云启把信放在桌上，“你要看吗？”
简凝上前一步，伸手去拿。
萧砚突然拦住她。
他盯着信纸右下角的印章，瞳孔一缩。
那个印，和他父亲书房里的不一样。
少了一道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