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歌那句“该上路了”落下，房间里发生了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
原本那个一直缩在墙角、浑身焦黑、面目狰狞的少年虚影，在母亲的哭声中，身体表面那层坚硬如铁的黑色怨气，竟然开始像风化的岩石一样，片片剥落。
“咔嚓……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不仅仅来自虚影，更来自那个嵌在墙洞里的“鬼骨”。
那个在烈火中炼化了十年、连现代仪器都无法探测、连特制符箓都难以镇压的邪恶媒介，此刻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打击的情况下，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黑气散尽，金光初现。
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视下，少年身上的焦炭与黑灰，化作了无数黑色的蝴蝶，翩翩飞散，消失在虚空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干净整洁的蓝白校服。
那个恐怖的厉鬼不见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十六岁的、清秀腼腆的少年。他戴着那副熟悉的黑框眼镜，皮肤白皙，眼神清澈，就像是十年前那个还没被网络暴力摧毁、还没被母亲责骂的下午，刚放学回家的样子。
宋阳。
真正的宋阳，回来了。
“阳……阳阳？”
李娟停止了哭泣，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儿子，生怕这又是一个即将破碎的梦。
少年没有说话，但他笑了。
那不再是厉鬼索命时狰狞的冷笑，也不是怨灵哭泣时悲凉的苦笑。
那是一个属于孩子的、释然的、干干净净的微笑。
他缓缓地蹲下身，虽然还是无法触碰实物，但他做了一个动作——他伸出手，虚虚地帮母亲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那一刻，李娟感觉一阵从未有过的温暖拂过脸颊。
那不是阴风，那是儿子的体温。
“妈……我不疼了。”
一道极其微弱，却直接响在每个人心底的声音，轻轻飘荡在房间里。
“我回家了。”
说完这句话，少年重新站起身。
他转过头，看向陈歌。
眼神中没有了最初的疯狂与杀意，只剩下深深的感激。他对着陈歌，郑重地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帮我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谢谢你，带妈妈来接我。
接着，他又看向门口的秦峰和林清雪，同样鞠了一躬。
最后，他看向了那台还在工作的摄像机，看向了镜头后那两千万个曾经或许冷漠、或许跟风、但此刻都在陪他流泪的陌生人。
他挥了挥手。
像是在告别，也像是在原谅。
“砰！”
一声轻响。
那个嵌在墙里的“鬼骨”——那个承载了所有罪恶源头的焦黑娃娃，彻底粉碎，化作了一捧最普通的尘土，随风飘散。
随着媒介的消失，宋阳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晶莹的光点。
这些光点没有消散，而是汇聚成一道柔和的光束，穿透了漆黑的屋顶，直冲云霄，融入了那浩瀚的星空之中。
这一夜，江北老城区的上空，有人看到了一颗流星，逆流而上。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娟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看着儿子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动弹。但她的脸上不再有疯癫，只有一种悲伤过后的宁静。
她知道，她的儿子终于解脱了。
她也终于可以，从那个把自己关了十年的牢笼里，走进来了。
“结束了。”
陈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身体一阵虚脱。
虽然这次没有经历惨烈的肉搏，但这种操控人心、引导情绪、以“德”服鬼的过程，比打上一架还要累千百倍。
他看了一眼直播间。
弹幕还在刷，但不再是喧嚣和谩骂。
【一路走好。】
【下辈子，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
【对不起。】
【虽然晚了十年，但……晚安，宋阳。】
满屏的“对不起”和“一路走好”，如同一场迟来的大雪，覆盖了这世间所有的肮脏与罪恶。
陈歌整理了一下衣衫，重新坐回镜头前。
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这就是我想给你们看的故事。”
陈歌的声音低沉有力，透过网络，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键盘也不是杀人的刀。”
“当你们在屏幕后面敲下那些恶毒字眼的时候，请想一想，屏幕对面坐着的，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父母疼爱的活人。”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但至少从今天开始，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拒绝做那片雪花。”
陈歌顿了顿，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疲惫但真诚的微笑。
“愿逝者安息。”
“愿生者警醒。”
“本次直播……结束。”
随着手指按下“停止推流”的按钮，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这场轰动全网、惊心动魄的“跨界审判”，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却足够深刻的句号。
陈歌靠在墙上，感觉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老陈！牛逼！太牛逼了！”
王胖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冲过来扶住他，“我刚才哭得跟傻逼一样……这比我看过的任何电影都感人！”
“行了，别煽情了。”
陈歌虚弱地笑了笑，看向正走进来的秦峰和林清雪。
“秦队，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们了。”
秦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看了看地上那堆娃娃化作的尘土，神色复杂地给陈歌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放心。法律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让正义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