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店里的灰尘在午后的光柱里缓缓飘浮，李四根送走了夸下海口的王小虎，刚把那本比砖头还沉的《五金工具应用大全》重新捧起来，店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欢迎光临……”他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招呼，以为是小王同志落了什么东西。
“老板，你好。”一个清亮又带着点迟疑的女声响起。
李四根抬眼一看，愣住了。门口站着的不是王小虎，而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姑娘，梳着利落的马尾辫，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怀里还抱着几本厚厚的、书脊都磨毛了的历史类书籍。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跟这满是金属和机油味的五金店格格不入。
“呃，买点什么？”李四根放下书，心里嘀咕，这姑娘走错门了吧？隔壁是文具店。
苏晓晓推了推眼镜，目光快速在堆满各种扳手、钳子的货架上扫过，最后落在李四根身上，语气带着点不确定：“请问……您是李四根，李老板吗？”
“是我。”李四根更疑惑了，自己这破店还有指名道姓的客人？
“我叫苏晓晓，是市大学历史系的学生。”苏晓晓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为了显得更郑重些，“我刚才……不小心听到您和那位王同学的谈话了。”
李四根心里咯噔一下。坏了，王小虎那个大嗓门！张德彪直播盗墓，李半仙墓……这要是传出去，麻烦可不小。他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你听到什么了？”
苏晓晓察觉到他的警惕，连忙解释：“您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对你们提到的‘李半仙墓’非常感兴趣！”她说着，眼睛里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那是李四根在那些老主顾找到稀缺型号螺丝刀时才会看到的眼神。
“我的毕业论文方向，就是研究明清时期民间信仰与地方志怪传说。李半仙这个人，我在一些野史笔记里看到过零星记载，说他行事荒诞不经，墓穴构造也异于常人，但正史和地方志里都语焉不详。如果能得到第一手的实地考察资料，哪怕只是墓穴结构、陪葬品风格或者墓内铭文的信息，对我的论文来说，都是突破性的！”
苏晓晓越说越激动，怀里的书都抱得更紧了点，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李四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嘛，刚送走一个摸金校尉（自封的），这又来个考古调研的。他这五金店快成探险家协会办事处了。
“苏同学是吧？”李四根叹了口气，拿起抹布心不在焉地擦着柜台，“你搞错了，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什么墓不墓的，那都是老王瞎吹的，当不得真。”
“不对！”苏晓晓语气很肯定，“我听到地图，还听到张德彪他们也去了。李老板，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恳请您，允许我加入你们！我保证，我只是为了学术研究，记录数据，绝不动里面一砖一瓦！而且……”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试图增加自己的筹码：“我的专业也许能帮上忙。我熟悉明清时期的墓葬规制、风俗习惯，也懂一些古文字。万一墓里有什么铭文、壁画或者特殊结构的机关，我或许能提供一些解读思路。”
李四根擦柜台的手停住了。这话倒是说到他心坎里了一点。师父老狗只给了张地图，屁都没多放一个。他自己对什么李半仙的了解仅限于师父酒后的只言片语，真要进去了，碰到点带字的或者看不懂的摆设，确实抓瞎。带个学霸，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但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只是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就在这时，店门“哐当”一声又被撞开，王小虎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嘴里嚷嚷着：“四根哥！我想了想，咱们得制定个详细计划，比如……”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店里的苏晓晓，顿时卡壳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捋了捋他那头精心打理过的黄毛，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哟，这位美女是？”
李四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苏晓晓，大学生，搞历史的。她说要跟我们去‘考古调研’。”
“考古调研？”王小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凑到李四根身边压低声音，“四根哥，可以啊！咱们这队伍配置一下就上档次了！有我这个摸金校尉负责技术，再有位美女学霸负责文化，你这老板负责……呃，负责后勤和决策！完美！”
李四根真想用扳手敲开这家伙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泡泡。还技术？就他那堆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苏晓晓看向王小虎，认真地说：“王同学，我听到你之前的话了。我认为，面对李半仙这种以‘不按常理出牌’着称的人物，传统的摸金技巧可能……会不太适用。我的历史知识或许能提供新的视角。”
王小虎被噎了一下，但当着美女的面不好发作，只能讪讪地笑：“嘿嘿，多个人多份力嘛！苏同学一看就是文化人，有你在，咱们肯定如虎添翼！”
李四根看着眼前这俩活宝，一个装备党话痨，一个学术狂热分子，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他揉了揉眉心，想起师父那句“活动活动筋骨”，又想起空空如也的钱箱和那张皱巴巴的地图。
带这俩拖油瓶，真的能行吗？
可是……万一呢？万一这学霸真能帮上点忙，万一这墓里真有点能换钱的东西呢？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看着苏晓晓：“苏同学，话先说前头，我们这趟不是去旅游，也不是正经考古，可能有危险。而且，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能乱碰东西，能做到？”
苏晓晓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能！我保证！”
王小虎也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放心吧四根哥！我保护苏同学！”
李四根看着王小虎那细胳膊细腿，无语望天。
得，搬山小队（临时工版），算是凑齐了。
他挥挥手，像是要驱散这莫名其妙的烦躁感：“行了，都回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店门口集合。记住，嘴都严实点！”
看着苏晓晓抱着书、王小虎甩着钥匙扣兴高采烈离开的背影，李四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拿起那块师父留下的玉佩摩挲着。
“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活儿……”他低声嘟囔，五金店里，只剩下尘埃在光线里不知忧愁地继续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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