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长江,烟波之上。晨雾如棉絮般缠绕桅杆,尚未散尽,便被楼船破浪的水声撕开一道豁口。夏口水寨的旌旗从雾中渐次显形,赤、青、黑三色幡旗在风里舒展,绣着 “周” 字的青色战旗与 “关” 字黑幡遥遥相对,旗下舳舻千里,江东战船的青桐船板泛着水浸的暗光,北军楼船则裹着玄铁护甲,青铜撞角在雾中闪着冷芒。
周瑜主力楼船的巨大身影如同移动的城郭,缓缓驶入水寨,船底绞盘转动的嘎吱声混着江潮,与吕蒙、甘宁舰队的锚链绞动声交织,更与早已驻扎在此、由关羽、张辽统领的北方水师形成对峙。两种不同风格的战船群 —— 江东的轻捷灵动,船舷两侧垂着用于划水的青竹桨,桨叶上还沾着江泥;北军的雄浑厚重,船身架着三层箭楼,箭窗里隐约可见搭在弩机上的铁箭 —— 在江面上划出无形的界限,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湿冷与铁腥味,隐隐敌意像江底暗流般翻涌。
周瑜一身亮银麒麟甲,甲片边缘鎏金嵌玉,麒麟纹从肩甲延伸至护腿,走动时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金铁声,外罩的绯红锦袍被江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悬挂的虎头刀鞘。他立于主楼船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电扫过整个水寨,尤其在北方水师那些改良过的楼船上停留片刻 —— 那些战船的船舷加了双层厚木,外层裹着铁皮,船头撞角比寻常战船长出半尺,显然是为了冲击敌船设计 ——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船舷的青铜栏杆。
“都督,关羽、张辽遣使来迎,请都督过营一叙,商议联防之事。” 鲁肃在一旁低声道,他青色官袍的袖口沾了些江雾凝成的水珠,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玉佩,显然感受到了这 “会师” 之下的暗流。
周瑜嘴角微扬,带着一丝傲然,锦袍下摆被风扫过船板,留下一道浅痕:“既为同盟,自当由主帅统一号令。传令,请关、张二位将军,来我帅船议事!”
命令传出时,江风恰好转急,将 “周” 字战旗吹得猎猎作响。鲁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抬手拢了拢官袍领口,化作一声轻叹,那声叹息混在风里,很快被楼船的晃动声淹没。
不多时,一艘乌篷小舟从北军水寨驶来,舟身两侧各有四名水手持桨,桨叶入水时溅起的水花沾在舟板上,留下点点湿痕。关羽、张辽立于舟中,关羽身着绿袍金甲,蜀锦绿袍上织着暗纹青龙,金甲的护肩边缘磨出了浅痕,显是经过多场战事,美髯垂胸,用青色丝带束着末端,丹凤眼微眯时,眼尾的细纹里似藏着锋芒;张辽则一身玄铁甲胄,甲片上还沾着昨日练兵时的草屑,他沉默寡言,左手按在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气度沉凝如江底磐石。二人登上周瑜帅船,木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们对周瑜略微拱手,袖袍扫过船板上的木纹,算是见礼,拱手时,关羽腰间青龙偃月刀的刀鞘与甲片碰撞,发出 “当” 的一声轻响。
“关将军,张将军,别来无恙。” 周瑜并未起身,只是抬手示意,指尖的玉扳指映着江光,“我军既已会师,当同心戮力,共破曹贼。然蛇无头不行,军中亦不可令出多门。瑜既受吴侯委任,总督联军水军事务,自当担此重任。即日起,二位将军及麾下舟师,当遵我号令,统一调度,以期早日破敌!”
他话语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说罢,右手轻轻拍了拍身前的案几,案上摆放的青铜酒樽微微晃动,酒液泛起细浪,显然是试图以势压人,一举拿下联军指挥权。
关羽闻言,丹凤眼猛然睁开,眼瞳里映着江面上的战旗,寒光乍现,声如金铁交鸣,震得案上酒樽又晃了晃:“周都督此言差矣!关某奉吾兄左将军刘玄德之命,率军助刘琦公子守土抗曹,只听命于吾兄与公子,岂能受外人节制?都督欲破曹,关某自当协同,然这指挥之权,恕难从命!” 说罢,他右手按向腰间青龙偃月刀刀柄,墨色刀柄上的缠绳因用力而绷紧,指腹蹭过刀柄上的铜箍。
张辽虽未说话,但向前半步,玄铁甲胄与船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与关羽并肩而立,左肩微微下沉,目光扫过周瑜身后的甘宁、凌统,态度不言自明 —— 若有冲突,北军绝不会退让。
周瑜脸色一沉,他没想到关羽如此强硬,丝毫不给面子,亮银甲的护心镜映着他紧绷的脸,显得愈发冷峻。他身后侍立的甘宁、凌统等将已是怒目而视,甘宁左手按在腰间的双戟上,戟尖的铁锋在光下闪着冷光;凌统则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甲片因用力而相互摩擦,发出细碎的 “咔嗒” 声。船楼上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江风从舱外灌进来,带着江水的寒意,吹得众人衣袍猎猎,剑拔弩张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
鲁肃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袍角扫过船板上的水渍,对周瑜躬身道:“都督,关将军所言,亦是情理之中。刘皇叔与刘琦公子毕竟是江夏故主,关将军奉命守土,不肯放权也在情理之中。” 他又转向关羽,陪着笑脸,双手微微抬起作揖状,“关将军,联军作战,贵在协同。都督亦是为大局着想,并非有意僭越。不若…… 先划定各自防区,约定信号,互为犄角,既不违将军军令,也能保江面安稳,如何?” 说罢,他眼角的皱纹因笑容而加深,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带着几分急切。
周瑜冷哼一声,鼻息间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稍纵即逝,心知强逼不成反伤和气,只得顺势下台,但语气依旧冷硬,指节敲击着案几的节奏愈发急促:“既如此,便依子敬之言。我江东水军,负责夏口以东至樊口江面,那里水道狭窄,是曹操襄阳水军必经之路,当监视乃至寻机击破。关将军所部,则负责夏口以西至乌林水域,那里江面开阔,曹军船只较少,可保障江夏侧翼,并监视南郡曹军动向。各自守好防线,若有敌情,以烽火为号 —— 红焰为警,黑烟为急 —— 号炮则三响为援,互相策应!”
这划分看似公平,实则将直面曹操襄阳水军主力的硬仗交给了江东自己,而将相对次要的西线交给了关羽。周瑜说罢,目光扫过关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仿佛在说 “你不敢打硬仗,便去守次要方向”。江风卷着雾沫吹在他脸上,他却丝毫未动,只等着关羽回应。
关羽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其中意味?他丹凤眼寒光一闪,右手从刀柄上移开,袍袖猛地一拂,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酒樽微微倾斜:“既已划定防区,关某自会守土尽责!告辞!” 说罢,竟不再多看周瑜一眼,转身时,绿袍下摆扫过船板,留下一道浅痕。张辽紧随其后,玄铁甲胄的脚步声在船板上显得格外沉重,二人径直下船,登上小舟,舟桨划水的声音很快消失在江雾里。
周瑜看着关羽离去的背影,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亮银甲的指护与掌心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初次会面,不欢而散,联盟的裂痕,已从暗处蔓延至明面,像江面上未散的雾,笼罩在水寨上空。
待关羽走后,吕蒙凑近周瑜,脚步放得极轻,青色战靴踩在船板上几乎无声,他低声道:“都督,关羽骄横,目无同盟,恐非真心助我。其水军虽不如我江东娴熟,然船坚器利 —— 昨日哨探回报,北军战船的箭楼都架了新式连弩,一次可发五箭 —— 不容小觑。若任其坐大,将来必成心腹之患。” 说罢,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舱外,生怕被旁人听见。
周瑜眼中寒光闪烁,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划动,留下一道浅痕:“你有何计?”
吕蒙阴冷一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指尖在船板上划出 “借刀” 二字的虚影:“曹操乃我等共敌,然,亦可‘借’之一用。都督可密令前沿哨船,若发现曹军小股船队试探关羽防区,可佯装不及救援 —— 就说江雾迷航,耽误了行程 —— 或…… 稍作延误,等北军与曹军交上手,再慢半拍赶去。待关羽与曹军拼个两败俱伤,我等再出面收拾残局。既可削弱关羽,又可打击曹军,更可让关羽知晓,离了我江东水军,他独木难支!” 说罢,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指尖在船板上轻轻敲了敲,似在确认周瑜的态度。
周瑜闻言,目光闪动,扫过舱外江雾,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在麒麟甲护腕上摩挲片刻,护腕上的鎏金麒麟纹被指尖蹭得发亮。此计虽险,却正中他下怀 —— 他既不能明着对盟友动手,借此刀杀人,无疑是最佳选择。江风从舱缝里钻进来,吹得他锦袍微动,他沉默片刻,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此事…… 需做得干净,不着痕迹。” 周瑜最终缓缓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江潮声掩盖,算是默许。
“蒙明白!” 吕蒙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躬身应道,转身时脚步依旧轻盈,很快隐入舱外的雾中。
鲁肃在一旁隐约听到 “借”“曹军” 等字眼,心中大惊,急忙上前一步,袍角被船板上的凸起勾了一下,他却浑然不觉,正要开口劝阻,却见周瑜已然转身,望向西方关羽水寨的方向,目光冰冷,亮银甲在雾中泛着冷光,显然已拿定主意。鲁肃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知道,此刻再劝已是无用。联盟的基石,正在利益的算计和彼此的猜忌中,悄然崩塌,像江底被暗流冲刷的泥沙,渐渐松动。
江风猎猎,吹动战旗,旗角拍打着桅杆,发出 “啪、啪” 的声响,却吹不散这弥漫在夏口上空的锋镝之气。孙刘联军的战船虽同泊一港,江东战船的青桐船板与北军的玄铁护甲在雾中交错,却已离心离德。真正的敌人尚在北岸,曹操水师的楼船影子还未出现在江面尽头,而同盟内部,一场无声的暗战,却已率先打响。关羽的傲气藏在绿袍金甲的锋芒里,周瑜的算计凝在亮银麒麟甲的冷光中,吕蒙的毒计隐在青色战靴的阴影下,如同水底暗流,在这长江险要之处,激烈碰撞。江雾又开始聚拢,将水寨的旌旗、战船渐渐裹入其中,预示着未来的征途,必将充满更多的荆棘与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