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光线斜斜地透过百叶窗,在木质茶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郁把那张皱巴巴的罚单推到潘逸冬面前,指尖在“违约金”那栏重重敲了敲,眉头拧成了疙瘩:“你看看这条款,哪条合理?赵祥为了拿捏你,真是费尽心机。不就是张罚单吗,不交又能怎样?”
潘逸冬指尖划过纸面,墨印的数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他靠在沙发上,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总队还压着我三个月工资,还有上赛季八场比赛的奖金没结算。我要是不交,他有的是地方扣。”
“这数目可太离谱了。”苏郁拿起罚单又看了一遍,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一场比赛没参加,就要倒扣三万五,他这账是怎么算的?真要是按他这规矩来,十几场下来,你反倒要倒贴几十万进去。这哪是打球,这是倒赔钱给他们打工?”
“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潘逸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冷笑,“想耗尽我最后一点热度,替他圈最后一笔钱。等我身上榨不出油水了,自然会把我像破抹布一样扔掉。”
苏郁闻言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哼,他之前把所有赌注都押在周晓阳身上,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你夺冠之后反而更受欢迎了。我看啊,他这次怕是要赔个底朝天。不过话说回来,这罚款你真打算交?”
“一分都不会给。”潘逸冬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干脆利落,“我这就去趟总队。”
第二天清晨,潘逸冬的身影出现在机场。当飞机冲破云层,平稳地飞往京城时,他望着舷窗外不断变幻的云海,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林则强的号码上。
落地后的第一通电话,他打给了林则强。电话接通的瞬间,潘逸冬听到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稳的笑意:“来了?就按你想的做,我这边一切顺利。”
潘逸冬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抬眼望向京城灰蒙蒙的天空,眼底没有丝毫犹豫。有些账,是时候好好算算了。
总队大楼的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潘逸冬走到赵祥办公室门口,没敲门,径直推了进去。
屋里弥漫着一股焦躁的烟味,赵祥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着,显然为退票的事烦得不行。
看见潘逸冬,他眉头一拧,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现在潘逸冬还有利用价值,他只能压下怒气,挤出点笑容:“逸冬,你来得正好。队里新出的条例你看了吧?这次回来,是交罚款,还是准备参加比赛?”
潘逸冬站在办公桌前,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都不是。我马上要去打俱乐部的比赛,和你组织的赛事时间冲突,没法参加。”
“冲突什么?”赵祥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时间上完全来得及,两场比赛间隔三天,怎么会赶不上?”
“一场比赛要耗掉运动员多少精力,你心里清楚。”潘逸冬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无奈,“比赛一场接一场连轴转,我们怎么休息?这么搞,是要毁掉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
赵祥却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运动员不打比赛怎么赚钱?职业生涯就那么十几年,我这是为你们好,趁着能打多挣点,难道还错了?”
潘逸冬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失望:“您说得轻巧。可伤病、赛后后遗症,我们这些运动员有过半点保障吗?不管不顾地连轴参赛,甚至还要给别人让球,最后拿不到奖金,我们图什么?不过是替别人陪跑罢了。”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赵祥心里,他猛地反应过来——潘逸冬这次回来,根本不是为了比赛。
他脸色一沉,猛地起身,“砰”地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指着潘逸冬的鼻子低吼:“你!潘逸冬,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你能有今天,全是我一手捧出来的!现在翅膀硬了想单飞?行!那你就退出总队,爱去哪去哪,我绝不拦你!”
怒火中烧的他,“啪”地将一份离职书拍在桌上。潘逸冬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心脏猛地一缩——他还记得,安诚然当初就是在这里,红着眼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如今,轮到他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口袋里掏出笔,笔尖落下,“潘逸冬”三个字写得干脆利落。一式两份,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转身就走。
赵祥愣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手里还攥着那份签了字的离职书,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也没想到,潘逸冬会这么干脆地就做了决定。
潘逸冬走出办公楼,风一吹,怀里那张薄薄的离职书像是有了重量。总队大门口,郑加许正拎着两个行李箱站在树荫下,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把行李递过去。
潘逸冬伸手要接,郑加许却突然按住箱子,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逸冬,你真的决定要走?你忘了吗?咱俩小时候趴在操场围墙上,说以后一定要一起进总队,要一起站在最高领奖台上。”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潘逸冬心里,酸涩瞬间漫了上来。他望着郑加许泛红的眼眶,眼前忽然闪过两个剪着利落寸头的小男孩——那年夏天,他们也是站在这里,仰着小脸,对总队大门里的一切满是憧憬。可现在,不一样了。
“加许,”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我们都长大了。突然觉得世界很大,不止总队这一方天地,会有更多更精彩的事等着我去做。你留在这儿好好干,我相信你一定能实现当初的梦想。我那边,随时欢迎你。”
郑加许的手慢慢松开,眼眶更红了,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的。”
潘逸冬接过行李,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总队的大门。红漆斑驳的门楣,过往无数次进出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此刻却像隔了一层雾,遥远得不像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向前走,没有再回头。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追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