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味卖了3天。
夜色渐深，油灯如豆，将季知棠伏案算账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拉得细长。桌上，一小堆铜钱被反复清点，最终被她用细绳串起，沉甸甸的两贯钱，正好两千文，也就是二两银子。
这是除去这几日所有开销和采购成本后，她们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
“才二两……”季知棠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划过冰凉的铜钱。这一两银子，若是放在刚穿越来时，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可如今，面对高达十七两的外债，以及至少需要十两银子的铺面后院修缮搬迁费用，这区区二两，简直是杯水车薪，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溅不起来。
“不能下雨，千万不能下雨……”她下意识地瞥向窗外，心里默默祈祷。她们现在的生意全靠天气赏饭，一旦下雨，码头早市人流锐减，书院学子也不会在外逗留，她们的摊子根本无法开张。而没有进项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还债和搬迁的计划就得无限期推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夜深人静时，窗外渐渐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由小变大，最终连成一片。雨水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也敲打在季知棠的心上。
“完了……”季知棠心里一沉，从缝隙中望去，外面已是雨雾迷蒙。这场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明日的出摊计划彻底泡汤。
钱钱钱，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更别说她现在是被几十两银子的债务和计划压得喘不过气。雨水带来的潮湿寒气仿佛钻进了骨头缝里，让她感到一阵无力的冰凉。
这一晚，季知棠辗转反侧，几乎未曾合眼。雨声滴答，像是倒计时的钟摆，催促着她必须更快地搞到钱。脑海里各种现代的商业手段飞速闪过，又被她一一否定——条件有限，很多想法根本无法实施。
直到天快蒙蒙亮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充值！办会员！
现代那些火锅店、烤肉店、奶茶店常用的促销手段！提前回笼资金，锁定客源！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兴奋起来，睡意全无。她仔细盘算着可行性：她们的卤肉卷和卤味味道独特，已经有了稳定的客户群，像赵大力、徐海、江慧等人几乎天天来光顾。
对于这些老顾客，给予一定的优惠，让他们提前预存消费款，他们应该是愿意的。而对于自家来说，这能迅速获得一笔可观的流动资金，足以应对眼前的困境，甚至加快搬迁装修的步伐！
风险当然有，比如客人担心她们卷款跑路……但她们的铺面是固定的，生意也日渐红火，信誉正在积累，只要解释清楚规则，问题应该不大。
对！就这么办！
天光大亮后，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一家人简单吃过早饭，气氛有些沉闷。无法出摊意味着没有收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焦虑。季知舟穿上蓑衣，准备冒雨赶往书院，学业不能耽误。
“路上小心，慢点走。”何氏担忧地叮嘱。
“知道了，娘。”季知舟点点头，沉稳地踏入雨幕中。
何氏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针线筐，坐到屋内光线稍好的地方，开始默默地为孩子们缝补衣物。季知蘅则挨着母亲坐下，乖巧地看着，偶尔递个线头。
季知棠看着这一幕，心中那个想法更加坚定。她必须让这个家尽快摆脱这种看天吃饭、朝不保夕的窘境。
“蘅姐儿，来，帮阿姐个忙。”季知棠笑着招手。
季知蘅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过来：“阿姐，做什么？”
季知棠拉着她走到季知舟那简陋的书桌前。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本书和练字的纸张，还有一方旧砚和几支秃头毛笔。季知舟很爱惜这些学习用品。
“我们借你阿兄几张纸，做些好东西。”季知棠取来一叠质地稍糙的黄色竹纸，又找来一把小刀和一把旧尺子。
她将纸张比划着，裁成大约现代A5纸的大小。然后，她让季知蘅帮忙，将裁好的纸张叠放整齐。
“阿姐，这要做什么呀？”季知蘅看着一堆同样大小的纸片，好奇极了。
“阿姐打算做个‘活页本’。”季知棠一边解释，一边找来一根细长的铁锥——这是何氏纳鞋底用的。
她在每张内页的左侧边缘，比划着距离，用铁锥小心地钻出两个小孔。封面则用稍微硬挺些的竹篾裱纸做成，同样在对应位置钻上孔。
“蘅姐儿，去找根结实点的粗麻绳来。”
季知蘅很快找来一截麻绳。季知棠演示着如何装订：绳子先从封面外侧穿入下方孔，再穿过所有内页的下方孔，拉到封面内侧；再将绳子从封面内侧穿入上方孔，穿过所有内页的上方孔，拉回封面外侧；最后在封面外侧的上下绳端打一个容易解开的“活结”。
“看，这样需要加纸或者取纸的时候，只要解开这个结就好了，很方便吧？”季知棠将制作好的简陋活页本递给季知蘅。
季知蘅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阿姐你好厉害！这个本子真好！可以随便加纸换纸！”
季知棠摸摸她的头，笑道：“这个本子可是有大用处的。阿姐打算在咱们摊子上弄个活动，让那些喜欢吃咱们家吃食的客人办‘会员’，提前存钱进来。”
“存钱？”季知蘅歪着头。
“对，譬如客人预存一百文在咱们这儿，便多赠他十文。这般他虽只付了一百文，实可得一百一十文来买卤肉卷与各色卤味。”
季知蘅眨巴着大眼睛，小脑袋瓜飞快地转了起来：“那……那可当真划算！往日百文至多买八只全家福卤肉卷，如今有百一十文……”她凝神细算，忽而眼眸一亮，“竟能多得一只，还余两文呢！”
季知棠一听，十分惊讶。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小丫头心算如此之快，逻辑清晰。她有意考考她：“蘅姐儿算得真准。那阿姐再问你——客人原要付足一百文钱的货，如今实付一百文却得一百一十文的货，这相当于让利几何？”
季知蘅蹙起眉尖，喃喃念着：“实付一百文，得一百一十文的货……”她低头拨弄了几下手指，迟疑道，“莫不是……让了一成利？应该未到九折。”
虽然表述不是最精确的，但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计算能力和概念理解已经远超同龄人了！
季知棠惊喜地一把抱住妹妹：“哎呀！我们蘅姐儿真是个算学小天才！谁教你的？”
季知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红：“阿兄没事的时候教过我《九章算术》里的一点点，阿兄也说我学得快，记得牢呢。”
何氏在一旁听着，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舟哥儿是教过她一些，没想到这孩子还真记住了。”
季知棠看着眼前眼神亮晶晶的小不点，心里乐开了花。这简直是捡到宝了啊！忠诚可靠，又有数学天赋，细心认真，看她翻活页本的小心劲儿就知道，这不就是现成的、未来饭馆的绝佳账房先生苗子吗？
“太好了！”季知棠当下决定，“蘅姐儿，以后这个会员记账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好不好？”
季知蘅一听，先是惊喜，随即又有些怯生生地：“我？我可以吗？阿姐，我怕我记不好……”
何氏也有些担忧：“棠儿，蘅姐儿还小，这管钱记账是大事，万一出点差错……”
“娘，您放心。”季知棠信心满满，“我相信蘅姐儿能做好。而且也不是完全放手，我每日都会核对账目的。蘅姐儿这么聪明，正好可以锻炼锻炼。”
她拿起毛笔，蘸了点水，在其中一页纸上画起格子：“蘅姐儿你看，阿姐教你怎么记。”
她一边画一边讲解：“每一页的最上头，写个序号，那就是会员号，从‘壹’开始，阿姐先做了100页，会员号就从壹到壹佰。”
“然后下面画表格。看，这一列写日期，这一列写‘充值’多少文，这一列写‘消费’多少文，这一列写‘剩余’多少文。每一笔都要写清楚。
最关键的是这一列，”她指着最后预留的稍宽的一列，“每次变动后，都要让客人在这里按个手印或者签个名——如果他会写名字的话。这样账目就清清楚楚，谁也说不了闲话。”
“这个活页本很重要，是我们和客人之间的凭证，一定要保管好，记录清楚。”季知棠郑重其事地把本子和一支专用的细毛笔交给季知蘅。
季知蘅接过对于她小手来说有些沉重的本子和笔，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闪烁着紧张又兴奋的光芒，她用力地点点头：“阿姐，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记！”
看着妹妹如临大敌却又跃跃欲试的模样，季知棠笑了。窗外雨声依旧，但她心中的焦虑却被这个意外的发现和即将实施的计划冲淡了不少。资金问题或许能找到突破口，而妹妹的崭露头角更让她对这个家的未来充满了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