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了!”
李建成还在压着内心的恶心劲儿,自然没发现李世民神色当中的那一抹不自然。
“三胡呢?还没起?”
“应该是还在睡。”
“行了……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李建成摆摆手,就大步往李元吉营帐方向走去。
等到看着李建成离开,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自然不能告诉大哥,昨天宴饮结束之后,他本想借着酒意好好的跟大哥聊聊天,说说话,一路走一路想,想着大哥对他的各种好,越想越是愧疚,越想越是难过……
当他到了大哥营帐,看着大哥在熟睡时眉间都有着深深的疲累……
内心的愧疚冲击着,喷涌着!
他……他一个没忍住,就跪在大哥的榻前嗷嗷哭……
哭声还吸引了出来起夜的李元吉,他过来以后还以为大哥是喝酒喝死个屁的了,也是跪下跟着嗷嗷哭,等到众人发现,哥儿俩跪那儿都哭了半个时辰了!
李世民还好,被人劝了劝就回去睡觉了,可李元吉……拽都拽不起来……非要叫嚷着让远在长安的皇帝陛下李渊来给他大哥服丧。
(这也属于是倒反天罡了是)
李建成也不知道他的二郎心里在想什么,走到李元吉帐前,撩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果然,李元吉还裹着被子,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如雷,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李建成一看他这没心没肺的睡相,想起昨晚这夯货第一个趴下,害得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几步走了过去,抡圆了巴掌就抽到了李元吉的后脑勺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
“嗷!”
李元吉一个激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坐了起来,双眼茫然又惊恐地四处张望,最后聚焦在脸色不善的大哥身上。
李建成用手指着他,气得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骂起,最后只能憋出一句:
“你……你他娘的以后再吃饭,跟狗坐一桌!”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李元吉什么反应,李建成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转身,扬长而去。
帐帘落下,带进一股冷风,吹得李元吉又是一哆嗦。
好半晌,李元吉才从懵批中恢复了点清明。
后脑勺火辣辣的疼,大哥那句没头没脑的骂言在耳边回荡。
“跟狗坐一桌?”
他喃喃自语,努力回想昨晚散席后的事情。
“大……大哥他……他怎么又活了?”
李建成出了李元吉的帐子,顿感一阵神清气爽,果然……打弟弟有奇效!
那股因宿醉而萦绕不去的憋闷和头疼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信步来到食堂转了一圈,发现好多熟悉的面孔都没在,估计是都还在跟“闷倒驴”的后遗症作斗争……罢了罢了,他打了个哈欠,反正该安排的大事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咱也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这一觉,再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肚子空空的李建成揉着咕咕叫的胃,再次走进食堂。
这一次,食堂里热闹了许多,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一众文臣已然在座,正慢条斯理地用着简单的午饭。
只是,他们一看到太子殿下进来,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用一种混合着探究、笑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他,看得李建成浑身不自在,脚趾头差点在靴子里抠出三室一厅。
他大概能猜到这帮腹黑的家伙在想什么。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这两个神经大条的夯货更是直接,互相挤眉弄眼一番,咧着大嘴就凑了上来,异口同声地大吼一声,声震屋瓦:
“李建成天下第一牛批!”
这一嗓子,让整个食堂瞬间安静,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李建成老脸一热,但输人不输阵,他立刻瞪圆了眼睛,毫不客气地回怼:
“变成喷泉的感觉如何?还想不想再试试被彪子拎着转圈抡的感觉?”
一句话精准命中死穴,程咬金和尉迟敬德顿时想起昨晚那丢人现眼、天旋地转的惨状,脸色一白,气势瞬间蔫了下去,讪讪地缩回了脑袋,不敢再触霉头。
李建成刚找回点场子,目光一扫,却看到了坐在角落,正慢悠悠喝着小米粥的孔颖达。
孔老夫子此刻也正抬眼看着他,眼中带着一种长者看晚辈的、清晰的戏谑,但这戏谑底下,又藏着更深的东西。
李建成的气势瞬间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泄了个一干二净。
他可以跟程咬金他们插科打诨,可以对房玄龄等人的目光视而不见,但在孔颖达这位德高望重、被他当面“骂”过的帝师面前,他是真的硬气不起来。
“孔……孔师,我……我昨晚……”
他蹭了过去,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低着脑袋,活像个斗败了的鹌鹑,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那句“天下第一牛批”和可能存在的冒犯之言。
孔颖达放下粥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也没有引经据典,只是走上前,伸出手,郑重地拍了拍李建成的肩膀。
在周围文武官员安静的注视下,孔颖达看着李建成,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山东口音的、沉稳而清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你李建成,确实牛批!”
言语当中,没有半分调笑,只有沉甸甸的、发自内心的肯定。
他作为这个庞大草原改造计划的见证者、参与者,甚至是文化教育部分的具体执行者,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这近半年来,整个草原在太子殿下不拘一格的带领下,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秩序初立到工分推行,从工坊兴建到文化浸润,从狼群袭扰到万众归心……这其中的艰难、魄力与智慧,绝非易事。
若是按照朝廷以往循规蹈矩的治理方式,恐怕再有半年、一年,甚至是五年,都没办法做到如此境地,将一片桀骜不驯的草原,真正纳入大唐的肌体之中。
如此丰功伟绩,实在没有什么现成的、文雅的赞美之词可以完全表述其万一。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总结,那么,或许就只有太子殿下自己喊出的这句最质朴、最直接、也最带劲的——
牛批!
李建成愣住了,他抬头看着孔颖达眼中那毫不作伪的赞赏和认同,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冲刷掉了最后那点宿醉的眩晕和所有的尴尬。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压力、所有的不被理解,仿佛都在这句“牛批”中得到了最好的报偿。
他挺直了腰板,刚才那鹌鹑模样一扫而空,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明亮。
心中暗暗发誓:老子以后要是再喝酒老子就是狗!
“快他娘吃饭!”
他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吃饭干活!慰问队的事,都给老子抓紧点!”
食堂里的气氛瞬间恢复热烈,甚至比之前更加昂扬。
众人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心中那份信念,变得更加坚定。
是啊,跟着这样一位能带着大家建功立业、也能和大家大醉方休、更能被德高望重的先师亲口赞一声“牛批”的主帅,这草原的未来,何愁不“牛批”?
吃过饭后,李建成又带着几个核心领头的商议了一下慰问队的细则。
帐内炭火噼啪,气氛已然恢复了平日的严谨。
人员很快敲定:
李建成队:程咬金这浑人能活跃气氛,房玄龄心思缜密可查漏补缺,一文一武,正合适。
李世民队:尉迟敬德勇悍可靠,长孙无忌机变善谋,亦是绝配。
李元吉队:薛仁贵这个“伙夫”将军武艺超群能保安全,杜如晦长于规划可引导齐王,算是给李元吉上了个双保险。
其余如孔颖达等人,则留在本部,负责日常运转及各项善后事宜。
商议既定,众人便各自回帐休息。
帐外寒风依旧,但每个人的心头都揣着一份沉甸甸的任务清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们都清楚,这场看似温情的“慰问”,其意义绝不亚于一场硬仗。
它关乎人心向背,关乎大唐政策能否如春风化雨般真正渗入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李建成回到自己帐中,并未立刻躺下。他站在简易的舆图前,手指划过即将前往的区域,那里有苦寒的偏远牧场,有新归附尚且不安的部落,也有像曼筘·胡覃那样新立的榜样之家。
他需要带去的不只是粮食布匹,更是朝廷的目光与温度。
“硬仗啊……”
他喃喃自语,嘴角却勾起一丝挑战性的笑容。
比起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更愿意打这样的仗,在冰天雪地里,用脚步和诚意去丈量、去温暖这片即将融入大唐血脉的土地。
寒风呼啸,雪花阵阵,可这时候“王庭基地”外,已经是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
牛马在(码字,开个玩笑哈)嘶鸣,混杂着兵丁粗犷的吆喝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生气的冬日晨曲。
三支慰问队的队伍正在紧张地集结。
不同于以往出征时的肃杀,这支队伍带着几分节前的喜庆和温情。
一辆辆满载粮食、布匹、盐巴和特地准备的年货的大车排成了长龙,拉车的牛马喷着浓浓的白气,蹄子不安分地踩着积雪。
程咬金顶着他那颗还有些发沉的脑袋,声音却依旧洪亮,正在指挥着亲兵往李建成队伍的车上搬运最后几坛子酒:
“都他娘的给老子轻拿轻放!这可是殿下准备给勇士们暖身子的好酒,摔碎了一坛,老子抽死你们!”
另一边,李世民早已收拾妥当,他一身利落的戎装,外罩御寒的毛皮大氅,正与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最后确认着行进路线和慰问名单,神情专注而沉稳。
尉迟敬德牵着自己的战马,不时瞥一眼程咬金那边,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对前天晚上的“角力”结果还有些耿耿于怀。
李元吉也难得地起了个大早,或许是昨天被大哥一巴掌打醒了,又或许是杜如晦在一旁的督促起了作用,他虽然脸上还带着点早起的萎靡,但还是仔细检查着自己队伍的物资。
薛仁贵默默跟在他身后,如同最可靠的影子,确保万无一失。
李建成最后一个走出来,他换上了一身更便于骑乘和抵御风寒的装束,少了平日的几分随意,多了几分干练。他看到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都准备好了吗?”
他朗声问道,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回殿下,我部准备完毕!”
房玄龄拱手回应,他身边是已经跃跃欲试的程咬金。
“我这边也好了。”
李世民微微颔首。
李元吉也赶紧有样学样:
“大……大哥,我这边也妥了!”
“好!”
李建成翻身上马,动作矫健,他环视了一眼这支特殊的队伍,目光扫过每一位核心成员,也扫过那些装满物资的大车和随行的护卫、文书。
“记住咱们这次去的用意!不是耀武扬威,是雪中送炭,是收拢人心!把朝廷的恩赏,实实在在地送到该送的人手里,把过年的喜气,也带过去!”
说完转头,看向留在大本营负责调配的一众臣公,微笑拱手。
“诸君,我等明年再见!”
“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三支队伍,如同三条融入了雪原的长龙,带着不同的使命,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缓缓开动。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马蹄嘚嘚,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王庭基地门口,以孔颖达为首的留守众人目送着三支队伍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原与飞舞的雪花之中,只留下深深的车辙和杂乱的蹄印,旋即又被新的风雪缓缓覆盖。
寒风依旧凛冽,但空气中似乎残留着那份热烈与决心。
孔颖达须发皆白,站立在风雪中,如同一棵沉思的古松。
他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风雪,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良久,他轻轻捋了捋胡须,用一种混合着感慨、自豪与无限憧憬的语气,缓缓说道:
“他们,这是去创造历史啊……”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边每一位留守臣公的耳中。
一众臣公尽皆神色肃然,深深点头认同。
他们知道,孔师此言非虚。
太子、秦王、齐王亲自带队,深入苦寒之地,将大唐的温暖与秩序直接送达草原的神经末梢,这本身就是在书写一段不同于以往任何朝代治理边陲的新篇章。
这不再是简单的宣慰、羁縻,而是真正的融入与构建。
创造历史。
不是在于金戈铁马的征服,而是在于这风雪中前行的车队,在于那车上的每一斤盐、每一尺布、每一句温暖的问候,在于将那名为“大唐”的种子,亲手栽进每一个草原牧民的心田。
“我们也该忙起来了。”
孔颖达收回目光,转身面向众人,脸上恢复了平日那种温和而坚定的神情。
“确保后方稳固,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同样是在创造历史。”
众人拱手称是,随即各自散去,投入到留守的各项工作之中。
王庭基地依旧在有序运转,但所有人的心,似乎都有一部分跟随着那三支队伍,去往了风雪弥漫的草原深处,共同参与并见证着,这段由他们亲手推动的、波澜壮阔的历史。
这场深入草原腹地的“慰问”,这场关乎人心的硬仗,终于打响了第一枪。
一条黑灰色的长龙蔓延在雪原之上,领头的正是李建成。
这已经是他们从基地出发的第三天了,这三天里,他们走进了无数顶毡帐,送去了无数的温暖,也收获了无数牧民感激涕零的目光和愈发坚实的拥戴。
然而草原的天气说变就变,昨夜又下了一场暴雪,积雪深厚之处几乎能没到成年男子的腰间。
队伍行进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人马皆疲,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耗尽全力。
走在队伍中间,负责押运物资兼看护全局的程咬金,正一边骂骂咧咧地咒骂着这鬼天气,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忽地,他听闻自队伍最前方传来一声气急败坏、又带着点狼狈的大喝:
“老程……老程!快他娘过来,掉坑里了!”
声音赫然是李建成的!
程咬金一个激灵,也顾不上骂天了,扯着嗓子吼道:“殿下莫慌!俺老程来也!”
他体型壮硕,此刻却展现出与身材不符的敏捷,连滚带爬地朝着队伍前端冲去,积雪被他趟得四处飞溅。
周围的亲兵和随行官员也闻讯大惊,纷纷向前涌去。
赶到近前,只见队伍最前方出现了一个被积雪掩盖的深坑,像是猎人废弃的陷阱或是被风雪掏空的洼地。
李建成连人带马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匹可怜的坐骑在坑底挣扎嘶鸣,而李建成本人,则大半个身子都陷在坑底的积雪里,只有胸膛以上还露在外面,头发上、脸上、领口里全是雪沫子,模样颇为狼狈。
他正试图自己爬出来,奈何坑壁湿滑,积雪松软,无处着力,挣扎了几下反而又往下陷了点。
程咬金探头一看,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看到李建成除了狼狈并无大碍,那点担心瞬间化成了憋不住的笑意,一张大脸涨得通红,想笑又不敢大笑,表情扭曲得十分滑稽。
“殿……殿下,您这……这是提前给牧民们表演个‘雪地捉太子’助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