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如铁。
屠烈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林羽皮肤生疼。那属于金丹后期大修士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不仅禁锢了他的身体，更几乎要碾碎他的意志。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缓缓走近。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他的心跳上。
那名矮胖的血煞门弟子早已匍匐在地，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头都不敢抬，颤声道：长...长老...
屠烈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林羽身上，更准确地说，是放在了林羽怀中那个被他死死抱住的乌木剑匣上。
有趣。屠烈在林羽面前三步处停下，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竟能在我血煞门弟子手下接连‘侥幸’生还？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梳子，一遍遍扫过林羽的身体，确认那确实是万中无一、堵塞到令人绝望的“天生绝脉”，绝非伪装。这让他眼中的兴趣更浓了几分。
看来，秘密就在你怀里这个盒子里了。屠烈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他缓缓抬起手，隔空对着林羽怀中的剑匣轻轻一抓。
一股无可抗拒的沛然巨力传来，林羽只觉得双臂一麻，怀中的乌木剑匣便已脱手飞出，轻飘飘地落入了屠烈的手中。
还给我！林羽目眦欲裂，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呐喊。这剑匣是师父唯一的遗物，是他活下去的最后寄托！他拼命挣扎，想要冲过去，但在屠烈的威压下，他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连移动分毫都做不到。
屠烈饶有兴致地掂量着手中的剑匣。入手冰凉，材质似木非木，似金非金，神识探入，只觉一片混沌空无，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蕴含着无边无际的虚空。
有点意思。他冷哼一声，指尖微一用力。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乌木剑匣的盖子，被他强行掰开。
刹那间，所有隐晦的感应、内敛的神华尽数消失。剑匣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神秘，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木盒子。
屠烈低头看去。
匣内铺着陈旧的黑色丝绒，而丝绒之上，静静躺着一柄剑。
一柄断剑。
剑身从中而断，只剩下半尺不到，通体覆盖着厚厚的、黄褐色的锈迹，坑坑洼洼，仿佛在泥土中埋藏了千万年，刚刚被挖掘出来。剑柄也是锈迹斑斑，缠绕其上的丝线早已腐朽断裂，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没有半点锋锐之意。死气沉沉，黯淡无光。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一柄剑，更像是一块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锈蚀殆尽的废铁片。
屠烈愣住了。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里面藏着一件威力惊人的秘宝，一道保命的神符，甚至是一颗能瞬间提升修为的禁药……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东西。
他再次凝聚神识，仔仔细细地探查这柄断剑。结果依旧——毫无灵性，材质普通，就是凡铁锈蚀后的样子，或许连凡铁都不如，轻轻一碰就可能彻底碎裂。
短暂的寂静后。
噗......
屠烈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随即，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滑稽、最荒谬的景象。笑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震得残垣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废铁！哈哈哈哈！竟然是一块锈透了的废铁！屠烈指着林羽，又指了指手中的断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让你这个废物连命都不要了也要护着！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脸上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鄙夷，一字一句地说道：
废人配废剑，真是绝配！哈哈哈哈哈！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毒针，狠狠扎进了林羽的心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被咬出血来，身体因为极致的屈辱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他可以忍受别人骂他废物，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师父留下的东西！
不准你……侮辱它！林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双眼布满血丝。
侮辱？屠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捏起那柄断剑的剑柄，像是捏着什么肮脏的垃圾，随意地晃了晃，锈屑簌簌落下，就这？也被本长老侮辱？
他脸上戏谑的表情更浓：看来你这废物不仅经脉堵塞，连脑子也不太清醒。抱着这么个破烂当宝贝？真是可怜又可悲。
他目光扫过林羽那因屈辱而扭曲的脸庞，又看了看手中毫无价值的断剑，彻底失去了兴趣。这种废物，这种垃圾，连死在他手里的资格都没有，纯粹是浪费他的时间。
罢了，本长老今日心情‘不错’，就发发慈悲。屠烈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他随手将断剑扔回敞开的剑匣里，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整个剑匣轻蔑地掷向林羽脚下。
哐当！
乌木剑匣落在满是碎石和血污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匣盖翻开，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从里面滑出一半，躺在泥泞之中，显得更加破败不堪。
抱着你的‘宝贝’，一起下地狱去吧！屠烈狞笑着，周身血煞之气轰然爆发，如同沸腾的血海！
暗红色的光芒在他右手掌心急速凝聚，压缩，化作一柄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恐怖毁灭气息的血色刀气。刀气周围，空气都在扭曲、哀鸣，那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这一次，他没有再戏耍，没有再留手。金丹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足以将眼前这个凡人和他脚下的废铁，一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林羽看着那柄凝聚而成的血色刀气，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的剑匣和那半截滑出的断剑。
师父……对不起……羽儿没用……最终还是辜负了您的嘱托……
他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毁灭降临。
然而，预想中身体被撕裂的痛苦并未到来。
在他闭上眼睛，心神彻底被绝望笼罩，与外界隔绝的那一刹那——
那柄躺在地上的断剑，剑身之上，一块不起眼的锈迹之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比夏夜的萤火还要黯淡，转瞬即逝。
但就在那光芒闪烁的瞬间，正准备挥出毁灭刀气的屠烈，动作猛地一滞！
他脸上残忍的狞笑骤然僵住，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缩。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心中毫无征兆地升起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冰冷的……悸动！
那感觉，就像是一只漫步在草原上的雄狮，突然嗅到了一丝来自远古洪荒的、足以威胁到它生命的天敌气息！虽然那气息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一闪而逝，但却真实存在，并且直抵灵魂深处，引发了他生命层次上的本能战栗！
怎么回事？
屠烈惊疑不定地停下动作，庞大的神识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出，瞬间笼罩了方圆数百丈的每一寸土地，仔细感应着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除了弥漫的血煞之气、微弱的灵气残余、以及眼前这个废物凡人绝望的心跳声，再无其他。
是错觉吗？
屠烈眉头紧锁，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断剑和闭目待死的林羽身上。难道是刚才光柱的余威未散，影响了我的感知？还是连日征战，心神消耗过大？
他死死盯着那柄断剑，神识反复扫描。结果依旧——死寂，平凡，废铁。
可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心悸，却又如此真实……
屠烈的脸色阴晴不定。到了他这个境界，很少会出现无端的错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眼中杀机再现，但这一次，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谨慎。掌心的血色刀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凝练，血光内蕴，威力似乎更胜之前。
不管刚才是怎么回事，先将这个诡异的凡人和这柄诡异的“废剑”彻底湮灭，总是没错的！
他不再犹豫，手臂抬起，那凝聚了恐怖力量的血色刀气，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对准了林羽和他脚下的剑匣，悍然斩落！
这一次，再无保留！
毁灭，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