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的傲慢
云梦泽深处的秘密结盟，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立即掀起惊涛骇浪，却也荡开了一圈圈不易察觉的涟漪。六国余孽们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奔走串联愈发隐秘，而三位来自“昆仑玉虚宫”的长老——玄诚子、玉矶子、青阳子，则在享受着旧贵族们恭敬供奉的同时，心态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起初，他们或许还带着几分“替天行道”、“扶助正统”的使命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当他们通过某些隐秘渠道，了解到更多关于大秦“仙术”的细节——比如那飞行轨迹歪斜的“玄鸟摇摇剑”，比如那靠数量堆砌、毫无美感可言的“掌心雷洗地”，再比如宫中传闻那位胡亥公子鼓捣出的、如同烂泥怪般的“混沌护卫”——一种源自“正统”的、根深蒂固的傲慢，便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
这一日，在魏咎等人提供的一处更为隐蔽的山谷据点内，玄诚子手持一份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关于秦军“黄金火骑兵”和“制式飞剑”的粗略描述（其中不乏夸大和失实之处），一边捋着自己那保养得极好的雪白长须，一边发出了不屑的冷笑。
“呵，驾驭凡铁，歪歪斜斜，也配称之为‘御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玄诚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刻骨的鄙夷，“我玉虚宫古籍有载，上古剑仙，御使飞剑，乃是以自身元婴温养本命剑丸，心念一动，剑化惊鸿，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那等如小儿学步般的铁片子，也敢妄称仙家手段？”
旁边的玉矶子，正把玩着一块魏咎等人进献的、成色相当不错的“灵石”（实则是仙机出品的下品灵石碎片），闻言也是嗤笑一声：“师兄所言极是。还有那所谓‘掌心雷’，不过是些粗浅的五行爆裂符箓，胡乱叠加，毫无技术可言，徒具声势罢了。真正的雷法，当引动九天神雷，煌煌天威，涤荡妖邪，岂是这等烟火之气可比？”
就连一向话少的青阳子，也难得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怜悯：“更遑论那宫中传闻，以混沌污秽之气捏造怪物，此等行径，近乎魔道，伤及自身福缘根基而不自知。嬴政此等旁门左道，也配称修仙？不过是仗着些许奇技淫巧，蛊惑世人，祸乱朝纲罢了！”
三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将大秦目前展现出的“仙术”成果批驳得一无是处，仿佛在他们眼中，这根本不是通往长生的正道，而是一堆不堪入目、误入歧途的垃圾。他们完全忽略了这些“垃圾”在战场上展现出的实际威力，也选择性遗忘了自己门派如今传承凋零、连像样的“灵石”都需要靠这些“凡俗”供奉的窘境。
魏咎等人围坐在旁，听得是心潮澎湃，连连点头，只觉得仙长们字字珠玑，道破了秦人“妖术”的本质，更加坚定了他们“复周礼、除妖术”的决心。
“仙长们见识高远，非我等凡夫所能及。”魏咎恭敬地奉上一杯清茶（茶叶也是好不容易弄来的），语气充满了崇拜，“只是……那秦军毕竟势大，又有这些……呃，旁门手段助阵，不知仙长们有何妙法可破之？”
玄诚子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自信，缓缓说道：
“诸位不必忧心。旁门左道，终究是旁门左道，根基不稳，破绽百出。待老夫寻得良机，略施小术，必叫那嬴政知道，何谓煌煌正道！何谓……正统仙法！”
他这话说得是云淡风轻，仿佛击败那拥兵百万、掌握着“掌心雷”和“飞天骑兵”的庞大帝国，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那股源自古老传承的傲慢，让他几乎看不清现实与传说的界限。
玉矶子和青阳子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他们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到时候该用玉虚宫的哪种“镇派”法术来扬名立万了——是召唤一道微缩版的“丙火神雷”呢？还是施展能迷惑心神的“乱魂咒”？虽然以他们目前的修为，施展这些法术有点勉强，而且效果和范围肯定远不如典籍记载，但用来震慑一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秦人，想必是足够了。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当秦军在那绚烂（但范围可能只有几丈）的“正统仙法”面前溃不成军时，嬴政那惊骇的表情，以及他们玉虚宫道统借此机会复兴，重新成为天下修仙者仰望的圣地……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往往骨感得硌牙。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于山谷中高谈阔论、畅想未来之时，咸阳宫中的嬴政，刚刚批准了李斯提交的、关于扩大“灵气生态研究司”编制和拨付更多资源用于“追踪符箓”第二阶段试验的申请。
他们也并不知道，南疆的胡亥，正对着他那新炼制的、能缓慢移动的“混沌护卫”傻笑，而蒙恬将军则在巡营时，再次看到那坨玩意儿，嘴角抽搐地加快了脚步。
仙门的傲慢，建立在信息壁垒和对自身传承的盲目自信之上。他们沉浸在对“正统”的缅怀和对“旁门”的鄙夷中，却未曾真正掂量过，那个被他们视为“暴君”和“左道”的帝国，究竟蕴含着怎样庞大而……不按常理出牌的力量。
这场即将到来的、“正统”与“旁门”的碰撞，注定不会按照玄诚子等人预想中的剧本进行。或许，当第一位玉虚宫长老的“丙火神雷”劈在黄金火骑兵的制式铠甲上，只留下一小块焦痕，而回应他的却是铺天盖地、虽然歪斜却数量恐怖的“玄鸟摇摇剑”时，他们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时代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