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跟泼下来似的，砸在周阳的电动车挡风板上，溅起的泥水顺着裤脚灌进帆布鞋里，又湿又冷。他盯着手机导航上的红色路线，心里把那个催单的顾客骂了八百遍 —— 明明备注了 “雨天可延迟”，结果十分钟内三个电话，最后一个还直接吼：“再不来我就差评！”
“催催催，催你妈个鬼！” 周阳咬着牙拧动车把，车轮在积水的柏油路上打滑，差点撞上路边的护栏。手机支架上的订单界面还亮着：“xx 小区 3 栋 2 单元，外卖：青椒肉丝盖饭 + 冰可乐，备注：可乐要冰的，盖饭多放辣。”
这是他今天跑的第二十三单，从早上六点到现在，除了在便利店啃了个凉包子，一口热饭没吃。雨衣的帽子被风吹掉，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眼。好不容易冲进小区单元楼，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刚要按电梯，手机 “叮咚” 响了一声 —— 是平台的扣款通知：“您有一笔 200 元罚款，原因：顾客投诉‘送餐延迟，可乐不冰’，罚款将从本月工资中扣除。”
周阳的手猛地顿住，胸口像被一块巨石砸中，闷得喘不过气。
200 块。
他今天跑了二十三单，每单提成五块八，算下来也就一百三十多块。这一下，不仅白干一天，还得倒贴六十多。
他靠在冰冷的电梯门上，掏出烟盒，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皱巴巴的红塔山。打火机打了三次才打着，烟雾混着雨水的湿气吸进肺里，呛得他咳嗽起来。手机屏幕又亮了，是房东的微信：“小周，这个月房租该交了，再不交我就只能找下家了。”
周阳盯着那行字，指尖泛白。他今年二十五岁，在这座一线城市跑外卖三年，没房没车没存款，唯一的 “家” 是城中村一间月租一千二的隔断间，墙薄得能听见隔壁情侣的吵架声，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他曾经也想过找个体面的工作，但高中没毕业的学历，在人才市场连面试机会都拿不到，最后还是只能骑上电动车，在风里来雨里去。
“妈的，活着真没意思。” 周阳把烟蒂摁在电梯角落的垃圾桶里，声音里满是疲惫。电梯到了三楼，他拎起外卖袋，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 —— 哪怕被罚款，他也不敢跟顾客吵，万一再被投诉，这个月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开门的是个穿睡衣的男人，接过外卖袋没看他一眼，“砰” 地一声就关了门。周阳站在门口，雨水从雨衣下摆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掏出手机，点开余额宝 —— 里面只剩三千二百五十六块七毛二。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有十天，房租一千二，水电费三百，再扣掉刚才的 200 罚款，剩下的钱连吃饭都不够。
“要不，跟家里借点？” 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又立刻掐灭了。老家在农村，爸妈靠种地为生，去年爸摔断了腿，医药费还是借的，他怎么好意思再开口。
周阳骑着电动车往回走，雨还没停。路过一家 24 小时便利店，他停下车，想进去买碗热泡面暖暖身子。推开门，暖风吹过来，他抖了抖雨衣上的水，走到货架前拿起最便宜的红烧牛肉面，又犹豫了一下，放回去换了袋更便宜的老坛酸菜面 —— 省一块是一块。
收银台前排队的时候，他无聊地刷着手机，手指在招聘软件上滑动。“服务员，月薪 3500，包吃住”“工厂普工，月薪 4500，两班倒”…… 这些岗位他都干过，累得要死还赚不到钱。就在他准备关掉软件的时候，一条奇怪的招聘信息跳了出来，标题是加粗的红色字体：
【地府外卖部急招送单员！月薪 10 万起，首月保底 10 万，每单提成 500，活人禁忌单额外奖 10 万！身故赔偿阳间 300 万！】
周阳以为是诈骗信息，皱着眉点进去。页面设计得很简陋，背景是一片漆黑，只有白色的文字在闪烁：
“岗位要求：1. 年龄 18-35 岁，男女不限；2. 不怕鬼，能熬夜，会用导航；3. 无犯罪记录，阳间信用良好。”
“工作内容：1. 负责阴间区域外卖配送（含普通鬼魂订单、地府公务员订单）；2. 按时送达，确保顾客好评；3. 配合系统完成特殊订单（如活人禁忌单）。”
“福利待遇：1. 月薪 10 万起，首月保底 10 万，每单提成 500 元；2. 赠送阴间意外险（身故赔偿阳间 300 万）；3. 提供阴间交通卡（免费乘坐奈何桥摆渡船、阴间公交）；4. 年度销冠奖励阳间购房补贴 20 万。”
下面还有一个联系电话，备注着 “非诚勿扰，阴间 hR 直招”。
周阳忍不住笑了，心想这诈骗信息也太不走心了，还 “地府外卖部”，怎么不直接说 “天庭快递” 呢？他刚要关掉页面，手指却顿住了 ——300 万身故赔偿。
他现在穷得连死都不敢死，要是真有这么个 “工作”，万一…… 万一真出事了，300 万也够给爸妈还医药费，让他们后半辈子好过点了。
“反正都穷到这份上了，不如试试？” 周阳咬了咬牙，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点奇怪的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喂？是来应聘地府外卖员的吗？”
周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啊…… 是，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工作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对方笑了笑，那笑声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你现在在哪？我们可以安排线下面试，地址发你微信上。”
挂了电话，周阳的微信果然收到一条定位，地址是 “城郊殡仪馆后门，第三棵老槐树下”。他看着那个地址，心里有点发毛 —— 殡仪馆那种地方，白天都阴森森的，更别说现在是晚上八点多。
但一想到手机里的余额，还有房东的催租信息，他还是咬了咬牙，骑上电动车往城郊赶。
殡仪馆在城市边缘，周围没什么住户，只有一片荒坟地。雨还没停，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他，身形很高，肩膀很宽。周阳停下车，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请问…… 是地府外卖部的 hR 吗？”
男人转过身，周阳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那男人的脸很白，白得像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眼睛是深黑色的，看不到瞳孔。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递给周阳：“先看看合同吧，没问题就签字。”
周阳接过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的合同纸是暗黄色的，上面的字是红色的，像是用血写的。合同条款跟招聘信息上差不多，但多了一些奇怪的内容：“乙方（送单员）在送单期间，若遇到厉鬼抢单、阴间路况事故等情况，甲方（地府外卖部）概不负责，但可提供阴间鬼差协助；乙方不得泄露阴间信息给阳间无关人员，否则将追究‘阴阳界泄密罪’……”
“这…… 这是真的阴间外卖？” 周阳的声音有点发抖，他不是傻子，这一切都透着诡异，但合同上 “月薪 10 万” 那几个字，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当然是真的。” 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你以为阳间的钱那么好赚？10 万月薪，对应的是高风险 —— 阴间外卖员的死亡率，每年 60%。”
60% 的死亡率。
周阳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刚才在便利店看到的老坛酸菜面，想起爸妈的脸，想起那个漏雨的隔断间。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