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
孙二嫂把针线往头发上蹭了蹭,一脸“我早就看穿了一切”的表情。
“我跟你们说,我早上还瞅见王书记给陈知青开了条子!”
“说是要去公社买啥……硫磺粉!”
“硫磺?”
“那不是给牲口治癣的吗?”
“毒草……硫磺……碘酒……”
一个年轻点的小媳妇掰着手指头算着,越算越觉得邪乎。
“你们说,陈知青……该不是要学着话本里头的道士,炼丹吧?”
这个猜测,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
一时间,周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就是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别瞎说!那都是封建迷信!”
“可这又是毒草又是硫磺的,不是炼丹是干啥?”
“难不成还能吃啊?”
“我觉得八成是陈知青又想出了啥对付野兽的法子!”
“你们忘了上次那些狼粪熊尿了?”
这话提醒了众人,大家伙儿的表情又从匪夷所思,慢慢转向了将信将疑。
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韩老蔫吧嗒了一口旱烟,吐出一团浓白的烟雾,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你们这帮婆姨,懂个啥?”
他磕了磕烟袋锅,浑浊的眼珠子里透着一股精明。
“陈小子的脑子,跟咱们不一样。”
“他让干啥,肯定有他的道理。”
老猎户在村里的威望摆在那儿。
他一开口,所有的议论声都小了下去。
孙二嫂撇了撇嘴,没敢再多话。
只是手上的针线活儿纳得更快了些,发泄着心里的那点不服气。
韩老蔫没再理会这群长舌头的婆姨。
他站起身,将烟袋锅往腰上一别,双手负在身后,迈开步子,径直朝着知青点的方向溜达过去。
还没走到知青点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呜呜”的撒娇声。
紧接着是陈放那不疾不徐的嗓音。
“行了,再吃就撑着了。”
“伤刚好,得慢慢养。”
韩老蔫心里一动,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
他探头往院子里一看,陈放正蹲在东屋的屋檐下。
他面前趴着的,正是那头差点见了阎王爷的黑煞。
黑煞虽然还有些懒洋洋,但精气神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暗淡无光的黑色皮毛,似乎都有了些油光。
特别是那双眼睛,重新亮了起来,正专注地看着陈放手里的豁口碗。
碗里,是最后剩下的一点点肉粥。
陈放用勺子刮干净碗底,然后才送到黑煞嘴边。
磐石和虎妞一左一右地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的尘土。
这一幕,看的韩老蔫心里头一阵感慨。
他养了一辈子狗,从没见过谁家能把狗当人一样伺候着。
“恢复得不错。”
韩老蔫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进去。
陈放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小马扎:“韩大爷,您怎么过来了?”
“过来瞅瞅。”
韩老蔫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视线在黑煞身上来回打量。
“这畜生,命是真硬。”
“当然,也是你小子有本事。”
黑煞似乎听懂了是在说它,抬起巨大的头颅看了韩老蔫一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哼声,又把头搁回了自己的前爪上。
“陈小子。”
韩老蔫吧嗒了下嘴,从兜里摸出烟叶和纸,卷了根旱烟,凑到嘴边点上,深吸了一口。
他吐出一口浓烟,压低了声音,“村里都传开了,说你要炼丹。”
陈放莞尔,没接这个话茬。
韩老蔫自己也觉得好笑,嘿嘿乐了两声:“我跟他们说,你的脑子跟咱不一样。”
“不过说实话,你这又是毒草又是硫磺的,我这心里也直犯嘀咕。”
“你到底……想弄个啥名堂?”
陈放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韩大爷,您打猎的时候,最怕遇到什么?”
韩老蔫一愣,想也没想就回答:“那还用说?”
“当然是碰上成了气候的大家伙,或者……没摸清底细的狼群。”
“怕它们的牙和爪子?”
“那是一方面。”
韩老蔫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回忆。
“更怕的,是摸不清它们的道道。”
“不知道它们在哪儿歇脚,不知道它们从哪儿下口,防不胜防啊。”
陈放点了点头:“所以,对付它们,最好的法子不是跟它们比谁的牙更利,爪子更快。”
他的视线投向了后山的方向,眼神变得幽深。
“而是让它们自己感到恐惧,自己滚得远远的。”
“恐惧?”韩老蔫咀嚼着这两个字。
“对,恐惧。”
陈放的声音很平静,“恐惧,才是对付这帮畜生,最好使的武器。”
韩老蔫沉默了。
他这一辈子都在跟山里的野兽打交道,靠的是经验,是胆气,是手里的那杆老枪。
可陈放说的“恐惧”,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韩老蔫猛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屁股狠狠地摁在地上碾灭。
“我明白了。”
“陈小子,你有章程就行。”
“有啥要我这把老骨头干的,你尽管开口!”
陈放点了点头:“韩大爷,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
下午,日头偏西。
刘三汉带着那几个被派出去的民兵,从后山回来了。
跟早上出去时的不同,回来的时候,几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形容的古怪神情。
“陈、陈知青。”
刘三汉的脸色有点发绿,“你让要的东西,都弄回来了。”
他一挥手,身后的民兵便将几个沉甸甸的麻袋扔在了知青点院子里的空地上。
麻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沾着黑泥的狼毒草根茎,盘根错节,样子有点瘆人。
除了几大麻袋的狼毒草,刘三汉还从自己挎着的军用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个玻璃瓶和两大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