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荒野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秦烈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肩头伤口流出的黑绿色毒血已将半边衣襟浸透,那诡异的碧绿毒气正沿着他的经脉向上蔓延,已至颈项,脸色在月光下泛着骇人的青灰。
“秦师兄!撑住!”洛九川咬着牙,将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秦烈大半体重扛在自己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不平的野地里狂奔。他体力消耗巨大,汗水混着秦烈的血水浸湿了衣衫,冰冷刺骨,但他不敢有片刻停歇。
身后那片黑暗的荒野,仿佛隐藏着无数双恶毒的眼睛,随时可能再次射出致命的冷箭。那股如影随形的杀意,让他脊背发凉。
他必须尽快赶回万药阁!只有那里,才有希望救回秦烈的命,也只有那里,能提供暂时的庇护。
然而,归途漫漫,杀机四伏。
就在他们踉跄着穿过一片乱石坡时,洛九川耳廓微动,再次捕捉到那极其细微的、弓弦绷紧的摩擦声!
又来了!
他心脏骤缩,想也不想,扛着秦烈猛地向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扑去!
嗤!嗤!
两支毒矢几乎擦着他们的衣角射入地面,箭尾兀自颤抖,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偷袭者果然没有放弃!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紧追不舍!
洛九川背靠岩石,大口喘息,心脏狂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背负一人,目标太大,速度太慢,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必须解决掉偷袭者,至少……要重创他们,争取时间!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小心地将秦烈安置在岩石凹陷处,低声道:“师兄,坚持住,我去去就回!”
秦烈似乎还有一丝神智,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似在阻止。
洛九川摇摇头,眼神决绝。他深吸一口气,从背篓中取出几株气味刺鼻的“驱兽草”揉碎,涂抹在自己和秦烈身上,以掩盖血腥味。然后,他猛地从岩石另一侧窜出,故意制造出明显的响动,向着与万药阁相反的方向疾奔!
“在那边!追!”黑暗中立刻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喝和急促的脚步声。
果然,偷袭者上当了!
洛九川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利用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在乱石和枯木间穿梭,不断变换方向,引诱着身后的追兵。
追兵大约有三人,身法敏捷,显然修为不弱,至少是炼气中期,且擅长追踪与暗杀。他们紧咬不放,不时有冷箭从刁钻的角度射来,逼得洛九川险象环生。
好几次,他都是凭借骤然发动的“时感放缓”,在毫厘之间避开致命攻击,但精神的消耗如同开闸洪水,迅速见底,头痛欲裂。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追上!
他猛地冲入一片半人高的枯草丛中,身影瞬间被淹没。
追兵紧随而至,三人呈扇形散开,警惕地搜索着草丛,手中淬毒的短弩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就是现在!
洛九川屏住呼吸,将最后的精神力疯狂压榨而出!
时感……极致放缓!
世界瞬间凝固!风吹草动的速度变得肉眼可见的缓慢,三名黑衣追兵搜索的动作、警惕的眼神、甚至呼吸时胸膛的起伏,都如同定格动画般一帧帧呈现!
他看到了!正前方那名追兵,正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咽喉要害完全暴露!
左侧那名,短弩微微抬起,指向另一个方向!
右侧那名,距离稍远,正侧耳倾听!
没有犹豫的时间!
洛九川如同潜伏的猎豹,从草丛中暴起!手中药锄化作一道寒光,直取正前方那名追兵的咽喉!
在时间放缓的领域内,他的动作快如鬼魅!
那追兵眼中刚刚浮现出惊骇欲绝的神色,喉咙才刚刚发出半个音节的惊呼——
噗嗤!
药锄锋利的边缘已精准无比地切开了他的气管!
鲜血喷溅!
唰! 时间恢复正常!
“呃……”那名追兵捂着喷血的喉咙,难以置信地瞪着突然出现的洛九川,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七!”左侧那名追兵惊怒交加,短弩瞬间调转,指向洛九川!
但洛九川早已计算好了一切!击杀一人后,他毫不停留,借着前冲之势,猛地扑向左侧追兵,同时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一把混合了麻痹药粉的尘土,狠狠扬向对方的面门!
那追兵下意识闭眼扭头,手中弩箭射歪,擦着洛九川的肋下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洛九川忍痛近身,药锄横扫,狠狠砸在对方的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短弩脱手飞出!
那追兵惨嚎一声,另一只手猛地抽出一把淬毒匕首,疯狂刺来!
洛九川招式用老,难以闪避!
眼看就要被刺中!
右侧那名追兵也已反应过来,弩箭再次瞄准!
生死一线!
洛九川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不闪不避,竟是迎着匕首而上,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并非格挡,而是直接抓向了对方持匕的手腕!
噗!
匕首刺入了他左肩,鲜血涌出!
但他的左手,也死死扣住了对方的手腕!与此同时,他右手的药锄弃而不用的,猛地一低头,用前额狠狠撞向了对方的面门!
砰!
一声闷响!那追兵被撞得鼻梁塌陷,眼冒金星,动作一滞!
就在这短暂的停滞中,洛九川忍着肩头剧痛,猛地拧身,将这名追兵整个人抡起,狠狠砸向了右侧那名刚刚瞄准的同伴!
“啊!”两名追兵惊呼着撞作一团,滚倒在地。
洛九川看也不看结果,转身就跑!他已是强弩之末,精神力彻底耗尽,头痛欲裂,肩头血流如注,根本无力再战。
他拼命向着秦烈藏身的方向奔去。
身后传来追兵愤怒的咒骂和挣扎起身的声音,但他们显然也受了伤或受了惊,并未立刻追来。
洛九川跌跌撞撞地跑回岩石后,背起气息愈发微弱的秦烈,用尽最后力气,向着青蚨城的方向亡命奔逃。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远远看见青蚨城巍峨的轮廓和城墙上巡逻的火把光芒,身后也再无声响,他才敢稍微放缓脚步,整个人几乎虚脱。
艰难地抵达万药阁后门,他用尽最后力气拍响了门环。
开门的杂役看到两个血人,其中一个更是面泛绿气、昏迷不醒,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喊人。
片刻之后,整个万药阁都被惊动了!
刘掌柜脸色铁青,急忙唤来阁内最好的医师为秦烈诊治。李丹师闻讯赶来,看到洛九川肩头的匕首和满身血污,以及秦烈那骇人的中毒模样,又惊又怒。
“怎么回事?!”李丹师厉声问道,一边检查洛九川的伤势。
洛九川强撑着将遭遇偷袭之事简要说了一遍,略去了自己动用时间能力反杀一人的细节,只说是侥幸利用地形反制,拼死才逃了回来。
“碧磷砂……淬毒弩箭……针对你的袭杀……”李丹师听完,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青蚨城地界对我万药阁弟子下此毒手!”
很快,医师面色凝重地出来汇报:“秦烈所中之毒,确是碧磷砂无疑,且毒性猛烈,已侵入心脉,若非有一股奇异的微弱药力暂时护住心脉,恐怕早已……如今只能尽力一试,能否救回,要看他的造化了。”
众人闻言,皆尽骇然。
刘掌柜立刻下令加强阁内戒备,并派人前往事发地搜寻线索。
洛九川肩头的匕首被小心取出,伤口敷上金疮药包扎好。他顾不上休息,焦急地守在秦烈的病房外。
张老丈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廊下,他看了一眼病房方向,又看了看疲惫不堪、却眼神执拗的洛九川,淡淡道:“碧磷砂,非寻常势力所能拥有。其毒阴狠,需特定解药。寻常解毒散,效果甚微。”
洛九川猛地抬头看向他。
张老丈目光深邃:“有人,不想你活下去。或者说,不想你……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这句话,如同冰锥,刺入洛九川心中。
他瞬间明白了。这场袭杀,绝非偶然!对方清楚他们的行踪,清楚他们的任务,甚至可能……清楚他的一些秘密!这绝不是赵坤余孽或血煞门普通报复那么简单!
背后,定然隐藏着更深的黑手!
而秦烈,完全是受他牵连!
强烈的愤怒与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名伙计匆匆跑来,手中拿着一块从被洛九川击杀的那名黑衣人身上搜到的令牌,面色惊恐地递给刘掌柜。
那令牌通体漆黑,正面雕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首,背面则是一个古篆的“影”字。
“这是……‘幽冥阁’的杀手令牌!”刘掌柜失声惊呼,手一抖,令牌差点掉落在地。
在场所有人,包括李丹师,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幽冥阁!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号称只要出得起价,无人不可杀!其行踪诡秘,手段毒辣,睚眦必报!
洛九川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事情,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和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