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把艾莉娅给的精灵御寒披风又紧了紧，领口雪白的绒毛蹭过下巴，带着精灵族特有的草木清香，却挡不住那钻骨的冷。
艾莉娅跟在他身侧，墨绿的长发上沾着的雪粒还没化，像缀了串细碎的钻石，她时不时抬手拂一下，指尖划过发丝的动作轻柔，目光却被周围形态各异的机械残骸勾得挪不开。
那双精灵族特有的竖瞳里满是好奇，连瞳孔边缘的银纹都亮了些，像是在试图看透那些锈迹下藏着的秘密。
走在最后的橡木，树皮铠甲上落了层薄雪，远看像裹了层霜白的苔藓。他手里攥着几株刚从雪地里挖出来的耐寒苔藓，深绿色的叶片紧紧蜷着，边缘还沾着冻土。
他时不时低头闻一下，鼻尖蹭过叶片时，能嗅到淡淡的土腥味，那是冰原上少见的生机气息。
他在确认这些苔藓的活性，也在通过植物的反应，感知这片废都里藏着的异常。
“这地方……比部落里老人说的‘金属坟墓’还要诡异。”艾莉娅的声音轻得像雪片，落在空气里几乎要被冻住。
她伸出手，指尖纤细的指甲轻轻碰了碰旁边一个半埋在雪里的巨大齿轮——那齿轮足有两人高，齿牙间卡着冻硬的雪块，表面的锈迹厚得能刮下碎屑。指尖刚触到金属的瞬间，艾莉娅突然“嘶”了一声，猛地缩回手，竖瞳里闪过一丝惊讶。
林恩和橡木同时回头。“怎么了？”林恩快步走过去，目光落在艾莉娅的指尖上——那上面泛着淡淡的浅蓝微光，像沾了层没化的薄霜，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凉了几分。
艾莉娅晃了晃手，指尖的微光才慢慢散去，她皱着眉，指尖还在轻轻发麻：“有电流，顺着指尖窜到胳膊肘，麻酥酥的，但不疼……而且那电流里，有股很熟悉的感觉，像在哪儿见过。”
“熟悉？”橡木凑过来，把手里攥着的苔藓递到艾莉娅指尖，树皮质感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和自然魔力比起来呢？是同一种气息吗？”
艾莉娅接过苔藓，指尖的麻意还没消，冰凉的苔藓叶片倒是让她清醒了些。她闭上眼睛，指尖贴着苔藓，细细感受那股残留在皮肤下的电流气息。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竖瞳里的好奇变成了亮闪闪的惊喜：“不一样，但很像——像星叶部落后山那片千年橡树林里的自然魔力，温和得像初春的阳光，还带着活气，根本不像皇族用的魔力结晶那样，满是掠夺似的霸道，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林恩听到“魔力”两个字，心脏轻轻跳了一下。
他下意识蹲下身，指尖绕过雪块，轻轻碰了碰齿轮裸露在外的金属面。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慢慢催动体内的枯荣感应。
以往这能力只对植物有用，能感知草木的枯荣，还能催发生机，可这次，当感应顺着指尖一点点扩散到齿轮内部时，林恩突然愣住了。
没有枯萎植物的死寂，也没有苔原上瘴气那种凝固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流动的温暖。
像初春时刚化冻的溪水，顺着齿轮的纹路慢慢淌，在那些锈迹斑斑的缝隙里，还藏着点点微光，就像刚破土的种子，裹着湿润的泥土，带着鲜活的气息。
“这是……魔力？”林恩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还贴在金属上，那股温暖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他想起之前在苔原感受到的皇族异常魔力，那种魔力是死的，像被抽干了养分的杂草，碰一下就让人浑身不舒服；可眼前这魔力，却和艾莉娅说的一样，温和又有活力，甚至……和他用枯荣感应感知健康植物时的感觉有些像。
那是生命的气息。
橡木也蹲了下来，他没碰齿轮，而是绕到不远处一具半靠在断墙上的人形机械残骸旁。
这具残骸比普通人高半个头，金属外壳锈得发黑，胸口有个拳头大的圆形凹槽，边缘还能看见断裂的线路，像扯断的血管。
橡木伸出手指，指尖的树皮纹路轻轻蹭过残骸手臂上的纹路。
那纹路很规整，从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腕，中途分支出细细的线条，密密麻麻却丝毫不乱，像极了他在德鲁伊圣林里见过的橡树根系，主根粗壮，侧根蜿蜒，牢牢扎进土壤里。
“你们快来看这个。”橡木的声音带着点惊讶，他回头招手，指尖还停在纹路上，“这纹路……和自然里的植物结构太像了，连分支的角度都和橡树根系一模一样。”
林恩和艾莉娅走了过去。林恩蹲在残骸对面，借着头顶微弱的天光——那是雪雾缝隙里漏下来的光，泛着淡淡的灰白——看清了那纹路的走向。
纹路从残骸的胸口凹槽出发，主纹路像橡树的主根，顺着“脊椎”的位置延伸到头顶和腰间；从腰间又分支出两条，顺着“腿骨”一直到脚踝；手臂上的纹路则像是侧根，贴着“骨骼”的轮廓，一路延伸到指尖。
“机械遗族……”林恩想起德鲁伊长老说过的话，心脏又跳快了几分。
“父亲发明的魔力稳定装置，会不会和这些纹路有关？”
艾莉娅伸手碰了碰残骸胸口的凹槽，指尖刚碰到锈迹，又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
这次她没缩手，而是闭上眼睛，让电流顺着指尖慢慢往上窜。几秒钟后，她睁开眼，语气肯定：“这凹槽里的魔力更浓，像是……能量的源头？就像我们精灵族的魔力核心，所有的魔力都从这里流出去，再送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林恩听到“源头”两个字，突然想起自己的枯荣感应。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掌完全贴在残骸的胸口凹槽上。
那里的锈迹很厚，磨得掌心有些痒——然后集中精神，让枯荣感应最大限度地扩散开来。这一次，他不再是单纯地“感知”，而是试着像在苔原用植物催生源那样，引导着感应去触碰那些流动的魔力。
几秒钟后，林恩的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不是金属的冷，也不是电流的麻，而是像阳光晒在皮肤上的暖意，慢慢顺着掌心蔓延到手臂。他惊讶地睁开眼，看见残骸胸口的凹槽里，那些厚厚的锈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点，露出里面银亮的金属。
那金属很亮，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更神奇的是，有几丝淡绿色的微光，顺着凹槽的边缘慢慢游走，像细小的藤蔓，绕着金属壁缓缓蠕动。
“天呐……”艾莉娅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淡绿色的微光里，满是自然魔力的气息，和她身上的枯叶行者魔力同源，却比她的魔力更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橡木也看呆了，他伸手碰了碰那淡绿色微光，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忍不住感叹：“这不是破坏自然的魔力，是……滋养。你们看那边的苔藓。”
林恩和艾莉娅顺着橡木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具人形机械残骸周围的雪地里，几株刚才橡木挖出来的耐寒苔藓，正以极慢的速度舒展叶片。
之前它们的叶片紧紧蜷着，像攥紧的小拳头，现在却慢慢展开，露出里面嫩绿色的叶肉。更让人惊讶的是，原本灰绿色的叶片边缘，竟然泛起了一点新绿——那是只有在春天，圣林里的苔藓才会有的颜色，鲜活得像能滴出水来，在冰原废都的寒冬里，显得格外刺眼。
“所以……之前在苔原遇到的异常魔力，是皇族造的假魔力？”林恩收回手，掌心还留着淡淡的暖意。胸口的吊坠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热，但他能感觉到，吊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跳动，和周围的纯净魔力呼应着，像两颗心跳在同一频率上，温柔又坚定。
艾莉娅点了点头，她绕着人形机械残骸走了一圈，又蹲下来，摸了摸旁边一个掉在雪地里的小零件。
那零件像个巴掌大的圆盘，边缘有细小的齿牙，上面刻着和残骸一模一样的纹路，只是更精巧些。“皇族用的魔力结晶，我在部落边界见过一次。那些结晶是透明的，里面的魔力是死的，只会像寄生虫一样，消耗周围的自然魔力，靠近一点都觉得不舒服。但这里的魔力……是活的，能滋养植物，还能修复金属，这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
橡木蹲下来，把那枚圆盘零件捡起来，用袖子擦去上面的雪。
他的树皮铠甲袖子粗糙，擦过金属表面时，发出“沙沙”的轻响。“机械遗族……长老说他们很久以前就和灵植家族有过交集，现在看来，他们或许和我们德鲁伊一样，信奉自然与平衡。”
他指着圆盘上的纹路，语气带着肯定，“你看这纹路，完全模仿了植物根系的生长规律，魔力流动也像自然魔力一样，循序渐进，不疾不徐，不会像皇族魔力那样，一上来就很狂暴。”
说着，他把圆盘递给林恩，“你再试试，用你的枯荣感应碰它，说不定能感觉到更多东西。”
林恩接过圆盘，指尖刚碰到上面的纹路，枯荣感应就像找到了归处一样，快速融入进去，没有一点阻碍。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圆盘内部有无数细小的通道，比头发丝还细，密密麻麻地交织着，像植物的维管束。纯净的魔力就在这些通道里缓缓流动，每一次流动，都会在通道壁上留下一丝极淡的能量印记，像水滴划过石头，留下浅浅的痕迹。
“这些通道……像是在传递什么。”林恩皱着眉，努力捕捉那丝能量印记，心里有了个模糊的念头，“不是魔力本身，更像是……信息？就像植物用根系传递信号一样，一棵草遇到危险，会通过根系把消息传给周围的草。”
“信息？”艾莉娅凑得更近了，竖瞳里满是好奇，“你是说，这机械里藏着消息？是机械遗族留下的？”
林恩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那声音很沉，像是有什么沉重的金属重物砸在了地上，震得脚下的金属地面都轻轻颤了一下。
三人同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是废都深处，几座相对完整的金属建筑矗立在雪地里，最高的那座有十几层楼高，顶端尖尖的，像根刺向天空的金属针。在那顶端，似乎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被雪雾挡着，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得去那边看看。”林恩站起身，把圆盘零件放进怀里——零件里的纯净魔力贴着他的胸口，慢慢驱散了周围的寒意，让他舒服了不少。“那边的建筑看起来更核心，说不定能找到父亲留下的线索。”他的语气里带着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父亲已经失踪这么久，废都里的线索，会不会是找到他的关键？
艾莉娅点点头，她拉紧了披风的领口，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我跟你去，精灵的夜视能力在里面或许能帮上忙。而且我的枯叶行者魔力，能感知周围的自然气息，要是有危险，能提前预警。”
橡木也站起身，把树皮铠甲上的雪拍掉，雪粒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轻响：“我也去。这废都里的纯净魔力对自然有好处，但也说不定藏着危险。皇族既然能在苔原搞污染，肯定也不会放过这里。我的杂草德鲁伊能力，能提前察觉周围的动静，就算有埋伏，也能及时应对。”
三人达成共识，朝着废都深处的建筑走去。越往深处走，雪地上的机械残骸就越多，有的是断裂的金属支架，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里，像折断的骨头；有的是扭曲的齿轮组，齿牙互相咬合着，锈迹斑斑却仍没分开；还有几具完整的人形机械，像是守护着什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手臂微微抬起，虽然锈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却依然透着股庄严，像沉默的卫兵。
林恩走在最前面，枯荣感应一直扩散着，感知着周围的纯净魔力。他发现，越靠近深处的建筑，魔力就越浓，空气里的寒意也越淡。
周围的耐寒苔藓长得也越茂盛，有的甚至顺着机械残骸的缝隙往上爬，在锈迹上织出一片深绿；还有几株细小的灌木，从机械残骸的裂缝里钻了出来，枝条细细的，却很坚韧，上面还顶着小小的、没开的花苞，像缀了几颗绿色的珍珠。
“这里的自然魔力，比苔原还要浓。”橡木忍不住感叹，他伸手碰了碰那株灌木，指尖刚碰到枝条，灌木的枝条就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是纯净魔力滋养了它们，看来机械遗族没有放弃这里，或许……他们留下的不只是残骸，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艾莉娅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座半塌的建筑，声音里带着惊喜：“你们看那扇门！”
林恩和橡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座建筑的墙体是深灰色的金属，虽然塌了一半，露出里面交错的钢骨，但正门却相对完整。
门框有两人高，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那些花纹和他们之前在机械残骸上看到的纹路一脉相承，主纹粗壮，分支细密，像一棵从门框底部生长出来的橡树，枝叶蔓延到门框顶端，缠绕成一个圆形的图案。
更奇怪的是，门框中央的圆形图案里，有一个圆形的凹槽，大小和林恩胸口的吊坠几乎一模一样。
林恩的心跳突然加速，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吊坠——那是母亲艾拉的遗物，一直贴身戴着，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
这次，吊坠终于有了反应，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吊坠里传来，顺着他的指尖，慢慢扩散到全身，像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
他抬头看向那扇门，又低头看了看吊坠，心里突然明白了：母亲留下的吊坠，不仅仅是地图，或许还是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我们快过去。”林恩加快脚步，雪地里的脚印越来越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他的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门后面，会不会有父亲的消息？会不会有灵植家族灭门的真相？那些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会不会在这里找到答案？
艾莉娅和橡木跟在他身后，两人都看出了林恩的激动，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当三人走到门框前时，林恩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伸手从脖子上解下吊坠。
吊坠的金属外壳上刻着灵植家族的花纹，是三片缠绕在一起的树叶，里面藏着半张地图。
那是母亲生前画的，指引他来冰原废都的地图。
此刻，吊坠在他的手心里微微发烫，表面的树叶花纹似乎和门框上的橡树纹路产生了共鸣，发出淡淡的微光，和之前机械残骸里的纯净魔力颜色一样。
林恩看着门框中央的圆形凹槽，又看了看手里的吊坠，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他缓缓伸出手，将吊坠对准凹槽，轻轻放了进去。
就在吊坠完全嵌入凹槽的瞬间，整座建筑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剧烈的摇晃，而是像呼吸一样的轻颤，地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钢骨结构发出“嗡嗡”的低鸣。
紧接着，门框上的花纹瞬间亮起，淡绿色的光芒顺着纹路蔓延开来，像藤蔓一样缠绕着门框，从底部一直爬到顶端，将整个门框都笼罩在光芒里。几秒钟后，那扇半塌的金属门“轰隆——”一声，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里面一条长长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许多发光的晶体，晶体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和林恩在机械残骸里感受到的纯净魔力一模一样，将通道照得亮如白昼。
“里面……就是核心区域了。”林恩看着通道深处，心跳得更快了。
他能感觉到，通道尽头有一股更强大的纯净魔力在等着他，那股魔力温和又坚定，像父亲的怀抱一样让人安心。还有……父亲凯伦留下的痕迹，或许就在通道的尽头。
艾莉娅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鼓励：“别紧张，我们一起进去。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
橡木也点了点头，手里攥紧了那枚圆盘零件，语气坚定：“对，我们三个一起，就算遇到危险，也能一起应对。”
林恩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指尖还留着吊坠传来的温热。他率先走进了通道，淡绿色的晶体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庞，通道里没有一丝寒意，只有纯净魔力带来的温暖，像春风一样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