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洋，我回了宿舍。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得有些反常。
想躺下睡会儿，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穿好衣服下床，打算下楼四处转转，熟悉下厂区。
迪克公司不算特别大，但规模也不小。
六栋三层厂房整整齐齐地平行排开，外墙刷着蓝白两色，看着倒挺规整。
一道围栏把厂区分成两半，一边是厂房，另一边是生活区。
生活区最南边是宿舍，中间是餐厅，后面是运动场，最里头才是行政楼。
我注意到个细节：工人们穿的工装颜色不一样，有米色、蓝色、红色，还有红蓝相间的，共四种。
具体各代表啥意思，只能等上班后慢慢弄明白了。
转了一圈下来，差不多到中午了，去餐厅吃了饭才回宿舍，这时候是真困了，迷迷糊糊睡到下午四点多。
看看时间还早，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人生第一份班，想想就兴奋。
不到七点半，我就早早打卡进了厂区，来到上午集合的地方。
没敢进车间，邹勇说过提前五分钟到岗位就行。
站在外面听着车间里的轰鸣声，竟莫名激动起来。
没多久，孟浩然也来了。
他看见我，赶紧走过来：“张飞，你来得可真早。
我一整天都没睡着，今晚上班怕是要麻烦，弄不好要被领导骂。”
我有点不屑：“不至于吧，瞌睡了提醒下不就行了？”
孟浩然笑了笑：“哥们，看来你没进过厂。
这是我第四家公司了，之前因为夜班打瞌睡跟主管打架，被开除过两次。”
我有点不相信地打量他，这家伙看着挺老实，不像会打架的样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刚从中专毕业，这是第一份工作，”我说，“还不知道上班啥样，只求别被干掉就行。身上就剩200来块，上午给了李洋108，现在基本身无分文。”
孟浩然一脸惊讶，语气夸张：“我操，你真给了？兄弟你牛逼啊，也太容易被骗了！
这是广州，流动人口多，给出去就石沉大海了。”
听他这口气，估计心里早骂我傻了。
我没反驳，也没解释。
或许他经历多，见的糟心事也多，但对我来说，要是没帮李洋，我会更难受。
万一因为缺这点帮助，他真流落街头，我会觉得自己有罪。
这时候，陆续有夜班员工进车间了。
我俩商量了下，也先进去。
孟浩然说，第一次上班总得给主管留个好印象。
看来他比我有经验，以后有事多请教他，能少些麻烦。
跟着孟浩然到了工位，白班的工人们还在紧张忙碌，动作又快又熟练。
再看旁边几个新来的同事，动作慢吞吞的，一脸生无可恋。
岗位噪音太大，我只能冲他们摆摆手打招呼，他们勉强挤出点笑，看样子这一天熬得够呛。
离八点还有五分钟，白班负责人大声吆喝：“下班了！”
刚才还飞速运转的机器突然停了，瞬间的安静让我有点不适应。
白班工人都站起伸懒腰，脸上这才露出笑，嘻嘻哈哈闹起来。
这大概就是苦中作乐吧！我心里更期待了，也更兴奋。
这时，一个穿米色工衣的男人走了过来，三十岁左右，朝我们这边喊：“夜班的，都来这边集合！还有新来的员工。”
我和孟浩然赶紧跟着老员工跑过去，排成两列。
工人们好像都挺怕他，队伍站得笔直，鸦雀无声，气氛有点压抑。
我悄悄活动了下身子，抬眼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犀利的目光，赶紧移开视线。
心里暗骂：这又不是监狱，用得着这么严肃？
那男人突然大吼：“为啥我们班产能连续3天落后对班？
你们都没吃饭？一个个傻乎乎的，没点精神气！
谁不想干趁早滚蛋，公司不差人！”
这人是干啥的？就这素质还能指手画脚？
我用余光瞥了瞥两边的老员工，个个敢怒不敢言。
这时孟浩然用脚踢了踢我，我看过去，他正撇着嘴，一脸不屑。
那模样太搞笑，我差点笑出声，憋得气不顺，咳嗽起来没完。
那男人正训到兴头上，听见我咳嗽，突然停了，用不耐烦的眼神盯着我，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你们俩新来的，报上名！”他凶巴巴地说。
“报告，大领导！我叫孟浩然！”
孟浩然中气十足，工人们都朝他看过去，他还挺得意。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扯着嗓子吼：“报告，大领导！我叫张小飞！”声音比他还大还猛。
男人嘛，总得有点不服输的勇气。
就是普通话不太标准，说完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还沉默的老员工，一下子全笑了。
那男人气得脸都沉了：“散会！潘鹏带张小飞，杨桃带孟浩然。
新人出问题，你们俩负责！”
人群一哄而散，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走过来，看起来有个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笑着问：“谁叫张小飞？今晚跟我混。”
这性格合我胃口。我连忙说：“领导，我是！请多关照！”
想法很简单，让别人舒坦了，自己也能跟着开心。
潘鹏满脸笑容，毫不掩饰地坏笑：“小伙子，有前途。”
边说边冲我竖大拇指，然后就带我走向那些机器。
我扭头看了眼孟浩然，他正跟着那个叫杨桃的女孩窃窃私语。
再看看潘鹏这张棱角分明的男人脸，心里有点失望。
为啥孟浩然运气这么好？哎，估计这小子回头又要在我面前炫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