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但凡你自己不着急，该着急的，就是别人了。
轧钢厂“三巨头”回去后，立刻就把方源当街遇袭、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并且极有可能与“敌特”破坏国家工业建设有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上去。
冶金部刘副部长当晚就坐不住了，亲自把电话打到了市公安局，点名要严查此事。
当得知所有线索，最终都断在了南城黑市一个叫林二狗的中间人头子那里，并且对真正的幕后黑手还一无所知之后（傻强重伤昏迷，瘦猴和肥狗一问三不知，贾东旭蒙面去的黑市），相继得知消息的几位相关部门的大佬当场就发了狠。
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帮胆敢在天子脚下买凶杀害“国家干部”、企图破坏国家生产建设的害群之马，连根揪出来！
同时，这些大领导，对四九城存在所谓“黑市”，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和震怒。
前面已经说过了，黑市跟鸽子市，压根就不是一个概念。
鸽子市，是官方面对城里居民“有钱有票少粮食”，和乡下农民“没钱没票不缺菜”的现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们自行交换物资、互通有无的灰色地带。
而黑市，交易的物资，九成九来源都不合规矩，甚至就是赤裸裸的销赃！
这里是四九城所有阴暗面互通有无、交换情报、乃至悬赏“暗花”的法外之地！
敢来这里做生意的，十个人里边，你抓九个出去当场枪毙，都不带有一个冤枉的！
于是当天夜里，整个东城分局，彻夜灯火通明。
在市局某位大佬的亲自督办下，一场针对南城黑市头目林二狗的“突击审讯”，连夜加急展开了。
……
审讯室内。
刺眼的白炽灯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尿骚味。
“说不说？！说不说！”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只穿着一件白背心的壮汉，正咬着牙，手里挥舞着一根已经开裂的牛皮皮带，狠狠地抽在被捆在审讯椅上的林二狗身上。
“啪！”
皮开肉绽！
“呜！呜呜——！”
林二狗整个人被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苏秦背剑”的姿势反绑着，嘴里被一块黑乎乎的的抹布堵得严严实实，连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
面对这雨点般落下、躲也躲不掉、想喊也喊不出的剧痛，只能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呜咽。
就细小的眼睛此刻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暴凸出来，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壮汉。
这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对方……压根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审讯路数！
哪有人问了两句没得到答案，就下死手的？
你倒是继续问呐？兴许多问几句我就招了呢？
现实证明，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士？
想装硬汉死挺到底？
那是不可能的。
没经历过刑讯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这句话，到底蕴含着多么可怕的含金量。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意志能承受得住的。
后世，我党曾有位深陷敌营的金姓同志，为了避免在敌人的严刑逼供下暴露组织机密，在被捕前，用塑料袋套头，毅然决然，坦然赴死。
那是因为有崇高的信仰在支撑！
你拿林二狗这种平日里只知道给权贵当“黑手套”、干脏活、欺压良善的江湖败类，去碰瓷我党同志的钢铁意志？
他也配？！
“啪！”
又是一记狠辣的鞭挞！
林二狗浑身猛地一颤，两眼一翻，一股腥臊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流淌了一地。
他……竟是被活生生打的尿失禁了！
“操！他妈的！晦气！”
壮汉李大雷见状，嫌恶地往后跳了一步，骂骂咧咧地扔掉了手里那根已经抽断了的皮带。
“行了，大雷，火候差不多了。”
一直坐在角落阴影里、负责记录的另一名公安，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拿着审讯记录走上前，看了一眼已经如同死狗般瘫在老虎凳上、只剩下出气没进气的林二狗。
蹲下身，扯掉了对方嘴里的抹布。
“呼……哈……呼……”
林二狗如同溺水者般，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秦卫东掏出一根烟，点燃，塞进了林二狗颤抖的嘴唇里，笑眯眯地问道：
“怎么样，林老板。现在……能老实配合了吗？”
“我……我说……我说……”
林二狗哆嗦着，刚吸了一口烟，就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连带着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草……早他妈交代不就完了！”
一旁的李大雷嘀咕了一声，走到墙角，拎起暖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半天，显然是刚才打累了。
“害得老子出了一身汗！”
林二狗闻言，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你他妈……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不？！
林二狗心里委屈得不行，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落。
鞭子抽在我身上第二下的时候，老子就想开口了！是你！是你他妈嫌我吵，直接用旁边那块擦桌子的抹布给老子堵上了！
还……还连着抽断了四根！四根啊！
林二狗悲愤交加，伸出颤抖的手指，比划了一个“四”。
“那么结实的牛皮带，整整抽断了四根！我小时候把我家房子点了，我爹都没这么抽过我！”
说着说着，林二狗这个在南城黑市也算是一号人物的“狗爷”，竟是“哇”的一声，当着两个公安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你们往死里打啊……”
这死出整的，审讯室里的两名公安同志也挺尴尬。
好在秦卫东经验丰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及时安慰道：
“行了行了，别哭了，别哭了。挺大个大老爷们，丢不丢人。”
“我党的政策，你也是知道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但凡你能戴罪立功，检举揭发，回头……我尽量在报告上帮你说两句好话，争取……不枪毙。
你看怎样？”
林二狗的哭声，戛然而止。
“真……真的？”他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秦卫东又给他续上一根烟：
“想想你老婆孩子。早点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兴许……回头还能安排你跟她们见上一面。”
“我……我交代！我全交代！”
林二狗彻底没了招，勉强抽噎了几下，平复了心境，这才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内容，全都吐了出来。
“……除了我负责的南城黑市，设在金鱼池那边的一个废弃仓库里。”
“东城的老炮儿，地盘在东直门外的‘鬼市’；西城的‘过江龙’，在西直门火车站后头的棚户区；北城的‘笑面虎’，在德胜门外的黑松林……”
“而且……”说到这里，林二狗突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鼻涕泡都快笑出来了：
“这些黑市的背后，都站着大人物！级别……级别不比你们分局的局长低！”
“你们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怨毒和报复的快意。
“我……我身后站着的‘股东’，其中一位，就是你们南城分局的……周副局长！”
“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然，你们以为，我林二狗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南城的黑市做得风生水起？让那么多大户人家都信得过我？”
“人家……人家看的是我的面子吗？”
“人家看的……是你们‘组织’的面子啊！”
“！！！”
审讯室内的两名公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骇然！
事情大条了！
原以为，这些黑市背后站着的，顶多就是一些无法无天的大院子弟，仗着父辈的权势，倒买倒卖一些紧俏物资，发点小财而已。顶天了，算是个“内部贪腐案”。
结果现在……变成了“窝案”！
还他妈涉及到高官腐败、警匪勾结、甚至……买凶杀害国家干部！
“大雷！”秦卫东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你在这儿看着他！谁来了也不许见！在此期间，他要是出了任何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明白！”李大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地点了点头，走到门口，跟门神一样守着。
“放心！除非是政委和局长跟你一起来，否则，今天一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秦卫东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深吸了一口气。
伸手拿起桌上那份刚刚记录下来的、滚烫的审讯内容，不再有丝毫耽搁，快步走了出去。
这事……必须立刻！马上！上报局党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