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第一声踩断枯枝的……真的只是山魈吗?
冰冷的洞壁硌着脊梁骨,手臂上那点微弱的暖意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锚点。阿茸均匀细小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小动物特有的温热气息拂过我的皮肤。疲惫像沉重的黑幕压下来,意识在湿冷的土腥气和阿茸身上淡淡的青草味之间浮沉。
洞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了,淅淅沥沥,敲打着藤蔓,催眠般单调。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在这短暂的、相对安全的黑暗里,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缝隙。饥饿和寒冷依旧如影随形,但至少,暂时不必担心下一秒就有剑光劈来。
就在这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边缘——
“咯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像是某种细小的枯枝被精准踩断,穿透了淅沥的雨幕,无比清晰地刺入耳中!
不是雨滴!不是风吹!是踩踏!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来了!他们真的来了!就在洞外!
几乎在睁眼的同一刹那,我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已经闪电般探出,死死捂住了靠在我手臂上的阿茸的嘴!力道之大,让他在睡梦中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闷哼!
“别动!别出声!” 我贴着他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气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被恐惧和绝望彻底攫住的战栗。
阿茸的身体在我手下瞬间僵直!那双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的圆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纯粹的恐惧如同实质般蔓延开来。他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掌心。但他真的没有再动一下,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本能地抓住了我破烂的衣袖,指关节捏得发白。
洞外,死寂。
只有雨滴单调的声响,还有我们两人粗重、压抑到极限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濒死的鼓点。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汗水混合着洞壁渗下的冰冷水珠,从额头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我却连眨眼都不敢。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洞外最细微的声响——风拂过叶片的沙沙?雨滴砸落水洼的滴答?还是……那潜藏在雨幕之下、无声无息接近的杀机?
“唰……”
又是一声!
这次更近!就在洞口遮蔽的藤蔓之外!是衣袂拂过湿漉漉枝叶的轻响!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从容。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捂住阿茸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感觉到他细弱的脖颈在我掌心下脆弱地跳动。完了……他们发现了!他们就在洞口!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怀里的焦糊饼块硌得生疼,像是在嘲笑我这垂死的挣扎。阿茸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无声地涌出,浸湿了我的手掌,滚烫得灼人。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降临。
洞外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雨声依旧。
他们……在等什么?享受猎物临死前的恐惧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乎要逼疯人的等待中——
“嗤。”
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穿透雨幕,清晰地钻入耳中。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厌恶,还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紧接着,是靴底碾过湿泥的细微摩擦声,似乎在洞口踱步。一下,又一下。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然后,脚步声停住了。
死寂再次笼罩。
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限,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汗水彻底浸透了破烂的里衣,冰冷黏腻。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厉啸骤然响起!撕裂了雨幕的死寂!
不是冲进洞里!而是有什么东西被甩了进来!
那东西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血气,噗嗤一声,不偏不倚,正砸在离我脚尖不到半尺远的湿冷地面上!黏腻的液体溅开,几点冰冷沾上了我的裤脚。
借着洞口藤蔓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我勉强看清了那东西——
一只被齐根斩断的、鲜血淋漓的……兔耳!
灰褐色的毛发被血污黏成一绺绺,断口处筋肉模糊,白骨森然!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洞内原有的兽臊气,直冲脑门!
“唔——!” 阿茸在我手下猛地一颤!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呜咽被他死死咬在喉咙里,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那双紧抓着我衣袖的小手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指甲几乎要抠进我的皮肉!他小小的头颅拼命想扭过去看,却被我死死按住。巨大的恐惧和同类的血腥刺激,让他濒临崩溃!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性的画面和气味震得头皮发麻!胃里那块焦饼剧烈翻腾,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是警告?是示威?还是……仅仅因为他们顺手杀了一只附近的兔妖?!
“哼。” 洞口再次传来一声冰冷的哼笑,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丝满意的残忍。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毫不掩饰地、从容地……远离!
一步,两步……脚步声渐渐没入雨声之中,最终彻底消失。
洞内,死一样的寂静重新降临。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阿茸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剧烈喘息和呜咽,还有我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轰鸣。
捂住阿茸嘴的手,终于无力地、颤抖着松开。
“呜……呜呜呜……” 压抑的哭声瞬间爆发出来,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言喻的悲伤。阿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双手死死捂住自己头顶那对完好无损的长耳朵,仿佛那冰冷的断耳随时会出现在自己头上。他不敢看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只是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哭得撕心裂肺。
我看着地上那只血淋淋的断耳,又看看身边崩溃哭泣的阿茸,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冻僵了四肢百骸。胃里的焦饼灼烧感被更强烈的恶心取代。这不是偶然的恐吓。这是精准的、刻意的、针对性的警告!他们不仅找到了我们,还知道阿茸的存在!他们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宣告:你们无处可逃,你们的性命,包括这只小兔妖的,都捏在我们手里!
追兵……远比想象的更近,更可怕!他们不是盲目的搜寻者,而是冷酷的猎手!这破山洞,根本不是什么庇护所,而是早已被锁定的囚笼!
必须走!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