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列车包厢里,顾昭的指节抵着结霜的车窗,哈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洇成模糊的圆。
还有两站到北域边界。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正低头擦拭银制镊子——这是云起拍卖鉴定师的标配,此刻却被她握得极紧,金属柄在掌心压出淡红的印子。
顾昭收回视线。
车厢顶灯昏黄,照得苏绾发间的青玉簪子泛着冷光。
三天前在玉衡轩后巷,那道穿守灵法袍的身影始终在他脑海里晃,尤其是对方腰间那枚铜铃,清越的声响与记忆里师父整理拓片时的动静重叠。
他摸了摸心口的引·镜玉印,隔着几层单衣仍能感受到热度,像块烧红的炭。
温度不对。青璃的声音突然在意识里响起。
镜灵的灵识附在苏绾随身携带的檀木匣上,此刻正通过魂匣共鸣传递信息,列车提前减速了。
顾昭耳尖微动。
原本规律的车轮与铁轨撞击声确实弱了下去,金属摩擦的尖啸里混着风雪拍打车窗的闷响。
他掀开窗帘一角——窗外本该是漆黑的雪原,此刻却漫着混沌的白,雪片大得离谱,砸在玻璃上发出的脆响。
乘客请注意,因前方遭遇特大暴风雪,列车将临时停靠北守陵小站。广播声突然炸开,带着刺啦的电流音,请各位乘客不要下车,等待进一步通知。
苏绾已经站了起来,银镊子卡进腰间暗袋。北守陵?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我查过北域铁路图,十年前所有标注的小站都废弃了,说是地质灾害。
顾昭的点化之力在指尖流转。
他能感觉到某种若有若无的震颤,像古物修复时灵脉苏醒前的预兆。去站台看看。他抓起羽绒服,广播里说不要下车,但...
但灵脉波动在站台地下。青璃补完他的话,那座小站不简单。
三人裹紧衣物挤在车厢连接处时,列车门刚一打开,刺骨的风就灌了进来。
顾昭的睫毛瞬间结霜,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翻涌的雪幕,只能勉强分辨出站牌的轮廓——北守灵台四个篆字刻在斑驳的石碑上,下半截被积雪埋着,隐约能看见魂匣·封印的字样。
守灵人的标记。苏绾的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雾,她蹲下身用戴手套的手扒开石碑旁的雪,露出半截刻着符文的青石板,这些是镇灵阵的残迹,十年前北域守灵分支分裂时,他们炸毁了所有公开据点...
话音未落,顾昭突然按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发烫,点化之力如蛛网般铺展开,在雪下感知到细密的灵脉——像被刻意压制的活物,正随着他的靠近缓缓苏醒。那边。他抬下巴指向站台尽头,那里的积雪明显比别处薄,露出半截雕刻着兽首的石门。
苏绾摸出强光手电照过去。
石门上的字被风雪侵蚀得只剩轮廓,却在顾昭心口的玉印靠近时泛起青光。守灵九印之一。青璃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波动,引镜生光,是唤醒封印的钥匙。
顾昭解下玉印。
当冰凉的玉面贴上石门的刹那,整座站台都震颤起来。
积雪簌簌滑落,石门裂开一道缝,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霉味混着陈雪的冷意扑面而来。
地下通道比想象中深。
顾昭的手电光扫过墙壁,砖缝里嵌着褪色的朱砂符咒,有些地方还能看见焦黑的痕迹——像是被某种火焰灼烧过。这里曾是封印者的修行地。青璃的灵识从檀木匣里飘出,凝成半透明的人形,指尖拂过一面破碎的铜镜,我见过这面镜灵的纹路,北域守灵人用它镇压过最凶的誓核残念。
苏绾的手电突然顿住。
前方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骸骨,有些穿着守灵法袍,有些却裹着残破的现代衣物。分裂时的内斗?她蹲下检查一具骸骨的右手,指骨间还夹着半片青铜令牌,封字令,北域守灵主脉的信物。
顾昭的点化之力突然剧烈翻涌。
他顺着灵脉方向推开一扇朽坏的木门,霉味几乎要呛进肺里——密室中央的石台上,一具干尸端坐着,双手紧扣着一枚巴掌大的魂匣碎片,表面的字与他的玉印交相辉映。
小心。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镊子已经出鞘,尸身上有咒印,别碰——
顾昭的指尖还是覆了上去。
凉意顺着皮肤窜进骨髓,下一秒,他的灵识被拽进黑暗。
雪夜。
狂风卷着雪粒打在守灵法袍上。
年轻的守灵人跪在冰湖中央,面前的魂匣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里面翻涌着墨色的雾。他咬破指尖在匣身画符,鲜血刚沾到咒文就被黑雾腐蚀,引镜现世,封印重开——
黑雾突然凝成利爪,穿透他的胸膛。
顾昭看清了他的脸——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眼角一颗朱砂痣在雪地里格外刺眼。灵引者...他的口型在动,去...雪隐寺...
苏绾的摇晃将顾昭拽回现实。
他踉跄两步扶住石台,掌心的魂匣碎片正在发烫,表面浮现出一张地图,雪原下的古寺标记泛着幽蓝的光。
通道里传来脚步声。
很轻,却像敲在人心口。
苏绾的银镊子反射着手电光,她背靠着顾昭,呼吸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们来了。
顾昭摸出随身的修复刀,刀身因点化之力泛起青焰。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在耳膜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灵引者,终于找到你了。
风雪灌进地下通道的瞬间,顾昭看清了为首那人腰间的铜铃——清越温润,与记忆里师父的那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