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极其谨慎,他每次只联系一两个人,而且会面地点都选在人流量大且易于观察和撤离的地方,比如嘈杂的酒馆角落、拥挤的市场摊位前,或者某座大型神殿外围的回廊。
前几次联络相对顺利,几位被联系到的旧部在确认兰德尔身份和了解到尤莉的悲惨境遇后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和依然坚定的忠诚,愿意为营救圣女贡献力量,这让兰德尔和吉娜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阴影总是在最不经意间降临。
在一次夜间,兰德尔认为时机成熟,决定召集他心目中五名最可靠的队员在一处废弃的仓库进行第一次小范围的任务简报,这五人都是曾经与他和尤莉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
仓库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几张或愤怒、或坚毅、或忧虑的面孔。
兰德尔压抑着激动,简要说明了营救尤莉的“假死”计划框架,并强调了行动的极度危险性和保密性。
其中一名叫马修的前圣殿骑士表现得尤为激动和愤慨,他身材高大,曾经是尤莉卫队中的骨干,以勇猛着称。
“这群该死的阴谋家!他们怎么敢如此对待圣女大人!”马修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兰德尔队长,您说吧,要我们怎么做?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要把圣女大人救出来!”
他的表态赢得了其他几人的低声附和,然而,始终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潜伏在仓库顶部横梁阴影中的大嘴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那双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马修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闪烁,以及他那过于激昂的语气下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自然。
尤其是在兰德尔提到一些关键节点,比如可能的行动时间范围、预备的几条撤离路线雏形时,马修虽然嘴上喊着“誓死追随”,但其追问细节的迫切程度,似乎超出了正常范围。
“这家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太亢奋了,也太主动了……”大嘴眯起了眼睛,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马修身上。
他没有立刻行动,只是通过怀中的通讯水晶向仓库外负责接应的同伴发出了一个“注意目标”的预信号。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兰德尔再三叮嘱众人保持静默,等待下一步指令,众人逐一悄然离开仓库,融入外面的夜色。
马修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再次向兰德尔表达了决心,然后转身快步走入小巷。
起初,他的方向似乎是朝着自己在平民区的住所,但在一个岔路口,他脚步微微一顿,左右看了看,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着城防军驻地所在的内城区快步走去,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甚至带着一丝急切。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条阴暗的小巷,踏入前方一条有巡逻队经过的主路时,一道黑影从旁边低矮的屋顶上一跃而下,动作迅捷如电,悄无声息!
马修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颈后一凉,一股麻痹感瞬间传遍全身。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回头看清袭击者,但视野已经迅速模糊黑暗。
大嘴的手臂如同铁箍般从后面勒住他,另一只手中的淬毒短刃精准地切开了他的气管和主要血管,毒液更是瞬间侵蚀了他的神经。
不过短短两三秒,马修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软了下来。
大嘴扶住他逐渐冰冷的尸体,迅速将其拖入旁边一个堆满垃圾的角落。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两名伪装成流浪汉在附近游弋的小队成员迅速靠拢过来。
一人警惕地望风,另一人毫不犹豫地取出一个陶罐,将里面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倒在马修的尸体和血迹上。
一阵轻微的“嗤嗤”声响起,伴随着白烟,尸体和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一滩浑浊的黄水,渗入地面,很快便只剩下一些难以辨认的残留物和一股难闻的气味。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从动手到清理完毕,不超过五分钟。
当兰德尔和吉娜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时,现场已经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异味,证明着刚才这里发生了一场无声的处决。
看着那滩正在渗入泥土的黄水,兰德尔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后怕和一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刺痛感。
马修,那个曾经和他一起训练、一起喝酒、一起在战场上互相掩护的兄弟,那个被尤莉器重一路从底层士兵提拔到中队长的家伙居然就这么背叛了,然后成了这里的一滩脓水……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兰德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吉娜的脸色同样难看,她拍了拍兰德尔的肩膀,语气沉重:“权力和恐惧能改变很多人,他们现在被保守派打压,一个个过的都不容易,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有些人就会按捺不住心里的想法了……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他为什么背叛的时候,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正如吉娜所说的那样,这个安全屋现在已经不再安全了,谁也无法保证马修在来之前是否已经泄露了信息。
众人迅速收拾好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处据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贫民区更深处错综复杂的巷道里,向着更隐蔽的备用地点转移。
经此一事,一股更沉重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意识到,红钻城这张大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粘稠和危险,信任变得奢侈,每一步都如同在布满陷阱的雷区中行走。
兰德尔彻底放弃了任何形式的集体联络,只采用风险更高、效率更低的单线联系方式。
救援行动尚未正式开始,忠诚与背叛的戏码已经上演,这场在刀尖上跳舞的行动,容不得半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