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老魏的汇报已经结束,他将宴追的逻辑、方莹的悲愤、以及那份关于“筛选脊梁”的残酷蓝图,完整地呈现在了诸位老首长面前。
气氛陷入了沉重的凝滞。
许久,坐在首座的老者,那位曾经历过真正战火洗礼的老手掌,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打破了沉默。
“同志们,我们在这里讨论技术细节,争论伦理边界……却差点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鹰。
“我们确实不应该,让一个小姑娘去承担这些。这是我们的失职。”
这句话,带着深深的自省,为之前所有的纠结定下了基调。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这个小姑娘说的、做的,虽然方式……令人难以接受,但其核心,确实很有道理。”
他身体微微前倾,说出了那个之前仅限极少数人知晓的最高机密:
“在月背的勘探中,我们已经发现了确凿的外星造物痕迹。那不是猜想,是现实。我们本身就在争分夺秒地做一切物理上的准备。”
“但实际上,”老首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决绝,“我们今天才发现,我们的心理准备,做得还远远不够啊!”
“我们还在用旧时代的尺子,去衡量新时代的灾难。我们想着造更快的飞船,造更大的炮……却从来没想过,我们的战士,我们的后人,他们的心,是否能扛得住那种完全超出我们想象的冲击。”
“第一批名单,加上我的名字。”
“首长!”
“这绝对不行!”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劝阻声此起彼伏。他的年纪、他的身份、他肩负的责任……每一条都让他成为最不应该去的人。
老首长抬起手,压下了所有的声音。他没有看那些焦急的同僚,而是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巨幅地图,缓缓说道:
“你们都说,我是旗帜,是大脑,应该坐镇中枢。”
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众人,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淬炼过的钢铁般的意志。
“但是,如果旗帜不知道前线是什么味道,大脑不清楚神经末梢承受着怎样的痛苦,那我们做出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是纸上谈兵,都可能是在把我们的战士往错误的火坑里推!”
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沉重:
“我最需要准备的,不是我的身体,是这里。我需要亲身体验一下,宴追同志说的‘绝望’到底是什么。我需要知道,我们未来要下达的每一个命令,背后意味着我们的战士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看着那些还想劝阻的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别跟我说什么万无一失。如果我们这套系统,连我这个老家伙都保不下来,那我们凭什么把它用在几千个年轻战士身上?要测试,就先从我开始。”
……
十天后,等一切准备妥当。
宴追看着穿着站在最前头,穿着老年衫的老首长以及后面几十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珠子差点没有掉下来。
她被高空抛接甩的几千个学生呢?
怎么来的全部是老头?
“小宴同志。”
“别嫌弃我们这帮老家伙。最好的磨刀石,得先试试最快的刀。”
“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就是来给你当第一块‘试刀石’的。看看你打造的这座‘地狱’,到底够不够劲道!”
他身后的那群老者也纷纷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准备以身殉道的探索欲。
宴追看着这群笑得像要去春游一样的老头,懵了一下。
莫名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底翻腾,有酸涩,有委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慌……
“……你,万一……都活不出来……”
“哈哈哈,“正是因为知道这里足够危险,甚至可能……有去无回。所以,才必须由我们,先走一趟。”
“小宴同志,你就放心地测试吧!老骨头都该活动一下啦。”
宴追咬了咬嘴:“好。”
她顿了顿,“我给你们简单讲一下里面的情况,里面有我召唤出来的亡灵,他们扮演需要被救援的普通人。这些亡灵里有好有坏,有的会真心指引你们,有的会……把你们引入更深的陷阱。”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另外就是我找来的演员,他们擅长伪装和制造混乱,会混在伪装成亡灵普通人和环境中,随时可能发动攻击。”
她看了一眼老首长和他身后那群安静聆听的老者,那股莫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让她感到烦躁。
她猛地转回头,盯着地面,用几乎是嘟囔的语气,飞快地补充了最重要、也最残酷的一条:
“……最后,你们可能会遇到……需要牺牲一部分人,才能让另一部分人活下去的选择。”
“我……我不会给你们提示。一切……你们自己判断。”
“想要出来只有一条路……”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位老者,“就是在经历了所有的背叛、抉择、失去之后,依然能找到理由,继续往前走。”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异样的重量:
“那个理由,可能是责任,可能是承诺,也可能是……只是为了告诉外面的人,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记住,这不是游戏,没有重来的机会。”
老首长静静地听着,然后缓缓点头:“我们明白了。”
他转向身后的同伴们,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同志们,准备好了吗?”
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坚定的目光。
宴追看着,又补了一句:“我减少里面亡灵和演员的数量……你们人少,用不了那么多……”
这话一出,不仅老魏愣了一下,连老首长和他身后的老者们都微微动容。
这不像那个传说中冷酷、执意要展现“绝境”的“灭绝”,这更像是一个……在最后一刻,忍不住对长辈心软了的孩子。
老首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洞察的温和,他轻轻摇了摇头:
“小宴同志,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但是,”他的语气变得郑重,“如果这不是我们未来将要面对的真实,那么我们的体验,我们的判断,就会失真。我们要看的,就是最残酷、最完整的样子。哪怕我们这把老骨头可能扛不住,但至少,我们看到了真实。”
“所以,请按照原定的、你认为必要的规模和强度来。”
“我们需要的是真相,不是照顾。”
宴追猛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抿紧了。
她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几个维尔拉格的演员突然凭空出现,几乎在他们还来不及的反应的时候,就抓起这群令人敬佩的老人,如同拖拽着祭品,迅速带着这群老人消失在了原地。
“宴追你干什么?!”老魏吼道,“他们都没有准备好!”
宴追没吭声,她当年被系统拐卖走,是在高铁上,几乎在下一秒,她所在的场地就迅速被转换了,根本没有人适应的时间,没有告别的机会,没有“准备好”这种奢侈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