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
当引星盘上那一点微光闪烁的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笼罩在乾安殿内那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幕玄辰紧绷的背脊,在这一刻悄然放松了些许。他小心翼翼地将引星盘放回玄铁盒中,仿佛那不是一件冰冷的器物,而是承载着整个王朝未来的火种。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有任何试探与审视,只剩下全然的、交付生死的信赖。
“父皇,请您放心调养龙体。”幕玄辰转身跪倒在龙床前,声音沉稳而坚定,“儿臣必定与楚姑娘一道,将剩下的星石尽数寻回!”
皇帝欣慰地笑了,那张枯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好,好……朕会以最快的速度,将皇室暗中经营的所有力量,都汇集到你的手中。记住,从此刻起,见你如见朕。无论你需要什么,整个大朔,都将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这番话,无疑是给了我们最大的权限与支持。
离开了沉闷的寝宫,走在深夜空旷的宫道上,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却无法冷却我胸中那份灼热。
“极北冰原……”幕玄辰走在我身侧,低声规划着,“那里是苦寒之地,人迹罕至,却也盘踞着不少亡命之徒和前朝余孽。若要前往,必须做万全的准备。明日一早,我便去兵部调集舆图,再从龙影卫中挑选最精锐的人手,备好物资,三日之内,我们便可出发。”
他的语速很快,显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踏上征程。我能理解他的心情,那份背负了数百年血债的沉重枷锁,在找到“破局”方向的此刻,是何等地渴望能亲手将其斩断。
“不急。”我停下脚步,看着他道,“此事,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幕玄辰不解地看向我。
“我们对‘观测者’的了解太少了。”我冷静地分析道,“他能引导我们发现锁龙井,就说明他对皇室的秘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们能想到的事,他未必想不到。既然引星盘能感应到其他碎片,他……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方法?”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寻宝之旅,很可能也是一场与‘观测者’的竞速赛?”
“不止是竞速。”我摇了摇头,说出了一种更糟糕的可能,“甚至,他可能早已布下陷阱,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幕玄辰的眉头紧紧锁起。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他虚心地问道。
“准备还是要做的,但出发前,我们需要再观察几日。”我看着他手中的玄铁盒,“我要持续追踪那个光点,记录它的精确位置,并尽可能地分析它周围的一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的谨慎,得到了幕玄辰的认同。他不再坚持立刻出发,而是同意了我的方案。
接下来的三天,幕玄辰动用了太子的一切权力,调兵遣将,准备物资,整个东宫都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转起来。而我,则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与那座引星盘朝夕相对。
我将引星盘放在一张铺着巨大堪舆图的桌案上,每隔半个时辰,便记录下那个光点的位置。
第一天,一切正常。那个光点始终稳定地停留在代表极北冰原的某个区域,虽然微弱,却从未消失。
然而,到了第二天清晨,当我再次进行观测时,我那颗习惯了冷静分析的心,却猛地一跳!
不对!
光点的位置……移动了!
虽然移动的幅度极其微小,在巨大的堪舆图上,不过是头发丝般的距离,但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它偏离了昨天所有的记录点!
我立刻找来了幕玄辰。当他听完我的发现后,第一反应也是难以置信。
“会不会是引星盘放置的位置有所偏移,或是我们记录时出现了误差?”
“绝不可能。”我断然否定,“我以房间里的梁柱和窗棂为基准,设置了三个固定的参照点,每一次观测,都确保引星盘的位置分毫不差。而且,我用【数据之眼】比对过,这个偏移……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哪儿也没去,就守在引星盘前,寸步不离。
事实,印证了我最荒诞的猜测。
那个光点,真的在移动!它以一种缓慢但持续的速度,正在星盘的图卷上,向着东南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着!
“天哪……”幕玄辰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这……这怎么可能?星石碎片……它自己在动?”
“不。”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光点,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更加惊人的结论浮现在我脑海,“不是碎片自己在动。是它……在某个人身上!而且,这个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我们的方向移动!”
这个结论,让整个寻宝任务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我们要找的,不是一个埋藏在极北冰原某个角落的死物,而是一个正在高速移动的、活生生的人!
这不再是按图索骥的寻宝,而是一场争分夺秒的追逐!
“快!”我立刻对幕玄辰道,“根据它两天来的移动轨迹和速度来推算,此人每天大约能行进两百余里,这绝非普通商旅的速度,更像是军中信使或是换马不换人的急行军!他正从西北方向,向中原腹地而来!”
幕玄辰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碎片在一个固定地点,我们只需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即可。可如果它在一个高速移动的人身上,变数就太多了!我们根本无法预测他的路线,更无法提前设伏。而“观测者”若是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完全可以在任何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截杀那个人,夺走碎片!
正当我们心急如焚,试图通过那人移动的轨迹,进一步推算出他的身份和目的地时,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们两个人的注视之下,引星盘上那个已经亮了三天、虽然微弱但始终存在的第四个光点,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它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引星盘上,只剩下代表着我体内三块碎片的、那三个明亮的光点,孤零零地亮着。
死一般的寂静。
我和幕玄辰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消失了?
是什么意思?碎片被毁了?还是被某种力量屏蔽了?或者说……持有它的那个人,死了?
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房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撞开,一名东宫的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慌乱。
“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幕玄辰猛地回头,厉声喝道:“慌什么!说!”
那侍卫喘着粗气,用一种近乎哭嚎的声音,禀报道:“刚刚从城防营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西域月氏国前来京城朝贡的使团队伍,在……在城外三十里的长亭坡,遭遇不明敌人袭击,全……全军覆没!”
“什么?!”幕玄辰大惊失色。
西域使团在京畿重地被灭,这绝对是动摇国本的外交大事!
然而,那名侍卫接下来说出的、最后的一句话,却像一道真正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我的心上。
“护……护送使团的镇西大将军——钟离岳,与敌力战之后,下落不明,生……生死不知!”
镇西大将军……钟离岳!
我猛地回头,看向那张巨大的堪舆图。
那个移动的光点,其来向,正是西北!正是镇西大将军所管辖的西域边境的方向!
他移动的轨迹,是向着京城而来!
而光点消失的时间,与使团被袭击的时间,几乎完全吻合!
一个可怕的、却又无比清晰的逻辑链,在我的脑海中瞬间形成。
我抬起头,看着同样一脸惊骇的幕玄辰,用一种干涩无比的声音,说出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那第四块碎片,根本就不在什么极北冰原……它,一直在镇西大将军钟离岳的身上!”
“他不是在移动,他是在回京!他想将星石……呈献给父皇!”
“‘观测者’的目标不是使团的贡品,而是钟离将军身上的星石!这场袭击……”
我顿住了,后面的话,已经不言而喻。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劫杀,而是一场由“天外邪魔”策划的、针对九星碎片的精准掠夺!
钟离岳将军,失踪了。
那第四块星石……恐怕,已经落入了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