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镜夷一怔。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刚刚放下的杯子，又看了眼自己左手边那只几乎一模一样的、满满酸梅饮子的杯盏。
方才他全神贯注于低语交谈，下意识便就近端起了手边的杯子。
沈镜夷眼睫微闪，耳根微热。他轻咳一声，低声道：“一时疏忽，何况……”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你的，与我的，本也无甚区别。”
闻言，苏赢月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泛起波澜，一股热意更是不受控制地自耳后升起，迅速蔓延至脸颊。
慌乱间，她下意识抬手便端起杯盏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酸梅饮子入喉，微凉，带着酸甜。
然，她放下茶杯的瞬间，又愣住了。
苏赢月目光直直看着那杯沿，方才沈镜夷饮用时留下的、极淡的水痕还在，正与她刚刚触碰的位置，连在一起。
“嗡”地一下，她觉得全身都燥热起来，她飞快地垂下了眼帘，视线落在自己薄。裙上，不敢再去看那只杯子，更不敢去看身旁的人。
“月姐姐，你脸怎么你那么红啊？是太热了吗？”陆珠儿圆圆的眼中满是关心，声音清脆。
苏赢月朝她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点头，“嗯，是有些热”
“你快多喝点酸梅冰饮，凉快凉快！”陆珠儿道。
“我刚喝过了，缓一会儿再喝。”苏赢月柔声道。
沈镜夷瞧着她，神色未变，只抬手端起自己的那杯酸梅饮子，又从容饮了一口。然那被杯盏遮掩的唇角，却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听到苏赢月的话，陆珠儿不疑有他，点点头，“哦，好，确实不能喝太猛，会凉着胃。”
“听着没？不能喝太猛，会凉到胃。”蒋止戈抬手抢过张悬黎手中的杯盏，“缓一会再喝。”
这次，张悬黎没有回嘴，只瞪了他一眼。
沈镜夷收拾着杯盘，放回食盒，而后起身对苏赢月温声道：“还有事务要办，我和休武就先回去了，你和玉娘一切小心，傍晚我来接你。”
苏赢月点头。
蒋止戈也拍拍衣服站起来，朝张悬黎抬了抬下巴，“张女侠，护好我嫂嫂啊。”他微微一顿，又道：“也护好自己。”
“用得着你说。”张悬黎轻哼一声，却也摆了摆手，“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本女侠的眼。”
陆珠儿却拽着布包的袋子，眼巴巴看着苏赢月，“月姐姐，我不想走，我能留下来陪你和玉姐姐吗？”
她抬手，做出发誓的手势，“我保证不乱说话，不捣乱，还能帮你洗笔。”
还未等苏赢月开口，便沈镜夷道：“珠儿，你恐怕不能留在这儿，还有要紧事需你去做。”
闻言，陆珠儿失落一瞬，随即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嗯。”沈镜夷颔首，又看了苏赢月，随即便转身离去。
三人离开，弥勒殿重归寂静，只余画笔与墙壁接触的细微之声。
或许午饭的热闹冲淡了心头的隐忧，亦或是上午的无事让人心中稍有松懈，再加上画壁工期紧张。
整个下午，苏赢月与张悬黎都未曾再像之前约定那般，严格遵照每隔半个时辰便出殿透气之约。
壁画正勾勒到诸般地狱模样，需一气呵成，苏赢月全神贯注，张悬黎也看得入神，时辰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直至暮色四合，沈镜夷伴着余晖准时来接，苏赢月这才放下画笔，惊觉一日竟又匆匆而过。
回程的马车上，车厢随着车轮轻轻摇晃。
沈镜夷握了握苏赢月微凉的手指，低声道：“下午珠儿和障尘去城西各道观打探了下，暂未发现什么异常。但还是已让人盯着了。”
苏赢月神色略带疲惫，眼神也透着一丝迷茫，“是不是我们太过疑神疑鬼，杯弓蛇影了？”
沈镜夷垂眸看她，目光深邃，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声音温柔。
“并没有，不是已查出张待诏的死确有蹊跷，死因虽不能断定直接指向大相国寺，但与大相国寺定脱不了干系。”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关切，“圆舒，倒是你，画壁这般耗神，身子可还吃得消？可有什么不适？”
苏赢月摇摇头，“没有不适，一切都好。”
她稍微一顿，又补充道：“我打算，接下来几日，先将旁的心思都搁下，只专心把壁画好。”
沈镜夷凝视着她，看着她眉眼间的倦色，当即起身与她坐到一处。
两人本是相对而坐，因他的突然靠近，苏赢月登时一怔，下意识往后微微撤了下。
然，下一瞬，她便见他抬手，随即轻轻落在她的发上。那只手带着不容拒绝又异常温柔的力道，将她的头缓缓地按向他的肩膀。
还未缓过来的苏赢月，这下更是呼吸一滞，身体彻底僵住。
她靠在他的肩上，隔着夏日轻薄的衣衫，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她下意识想要直起身，然，沈镜夷的手掌就那样放在她的发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或许是太累了，苏赢月挣扎的念头只在脑中闪了一瞬，便被她放弃了。她僵硬的身体，也一点点松懈下来，攥着裙裾的手指也悄然松开。
沈镜夷见她放松下来，那只停留在她发间的手，缓缓向下滑去，停在她的臂上，轻柔拢着。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抬起另一只手，拢了拢落在她脸颊的一缕乌发，这才温声道：“你只管专心作画，其余一切，有我。”
苏赢月轻“嗯”一声，随即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瞬间，沈镜夷呼吸都不自觉放轻，并缓缓地、轻轻地、极其小心地调整了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适。
他看着她的睡颜，目光深邃又温柔，嘴角下意识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拢着她的手也稍稍紧了一分。
下一瞬，他下颌更是几不可察，克制又小心地，在她揉软的发顶轻轻蹭了一下。
一触即离，但那无声的温柔和亲昵，以及深藏的眷恋，却几乎要满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