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裹着腥气砸在青石板上，我盯着摆在民俗馆展柜里的泥人，后颈泛起细密的凉意。这尊三寸高的泥塑眉眼出奇逼真，垂眸敛目地跪坐在莲花座上，可每当馆内灯光扫过，那双琉璃眼珠就像突然活过来般，幽幽转向我的方向。
\"这是上周从东山荒村收来的。\"馆长老李用鸡毛掸子拂去展柜灰尘，\"听当地人说，泥人坊的陈瞎子能用活人血肉塑魂，文革时他被批斗致死，作坊里的泥人却在当夜集体消失了......\"
话音未落，展柜玻璃突然发出细微的裂痕。我下意识后退半步，瞥见泥人指尖渗出暗红液体，在莲花座上晕染出诡异的符咒。当晚闭馆前清点展品，本该在3号展柜的泥人竟出现在我的工作台，脖颈处还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那是今早我系在钥匙串上的饰物。
深夜加班整理档案时，储物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握着电筒推开虚掩的木门，光束扫过成排的玻璃展柜，停在角落那尊泥人身上——它跪坐的姿势变了，原本贴地的额头抵着玻璃，琉璃眼珠直勾勾盯着我，嘴角裂开不自然的弧度，仿佛在笑。
更惊悚的是，泥人底座刻着一行血字：\"还我眼来\"。我这才想起白天擦拭时，曾不小心碰掉它左眼的琉璃珠。正当我惊恐后退，整间储物室的展柜突然剧烈摇晃，上百尊泥人同时发出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而那尊诡异的泥人，竟缓缓抬起手，隔着玻璃做出挖眼的动作。
第二天清晨，我在值班室的床上惊醒。镜中倒影让我魂飞魄散——左眼不知何时被挖去，空荡荡的眼窝里塞着颗浑浊的琉璃珠，触感冰凉滑腻，还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馆长接到电话赶来时，发现储物间所有泥人都面朝东方，唯独那尊泥人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新鲜的泥脚印，延伸向我家的方向。
推开家门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客厅中央摆着新塑的泥像，栩栩如生地还原了我的容貌，胸口却插着我失踪的琉璃眼珠。更可怕的是，每个房间的墙上都糊满湿泥，隐约浮现出人脸轮廓，他们的五官扭曲变形，眼窝里都嵌着破碎的琉璃。
\"你偷走了我的眼睛。\"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天花板倒吊着个泥人，分明是那天在民俗馆的诡异泥塑，此刻却膨胀到真人大小，湿软的泥土不断从它身上滴落，在地板汇成暗红色的泥浆河。
泥人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朝我伸出布满裂纹的手。我转身想逃，却发现所有门窗都被封死，墙壁上的泥脸突然睁开眼睛，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泥人抓住我的肩膀，冰凉的手指深深陷进皮肉，它的嘴巴张得极大，露出黑洞洞的口腔，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琉璃眼珠在转动。
千钧一发之际，我摸到口袋里的录音笔——那是今早馆长塞给我的，里面录着陈瞎子后人提供的线索。当我按下播放键，老式留声机般的沙哑唱腔响起：\"泥有魂，土有灵，借眼还眼莫贪心......\"
泥人的动作突然僵住，琉璃眼珠开始渗出黑色液体。我趁机抓起桌上的美工刀，刺向它眉心的红点。泥人发出震天动地的惨叫，身体迅速坍塌成一滩腥臭的烂泥，而墙壁上的泥脸也纷纷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符咒。
在烂泥堆里，我发现了失踪的琉璃眼珠，以及半张泛黄的族谱。原来陈瞎子当年为了给女儿治病，用禁术将活人魂魄封进泥人，却遭村民反噬。他临死前下了诅咒：凡是觊觎泥人力量的人，都要付出眼睛的代价。
处理完这一切后，我辞去了民俗馆的工作。但每个雨夜，我都能听见窗外传来搓泥的声音，黑暗中总有琉璃的冷光一闪而过。而在东山荒村，有人说每逢月圆之夜，废弃的泥人坊里就会亮起昏黄的灯光，隐约可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塑泥，他面前的泥胚，分明是个缺了左眼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