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的清晨，除了被鸡鸣声唤醒，还有就是村民们的你一句，我一句了。
立秋刚过，晨风里已经夹了一丝凉意，但村口那些情报组织们可没闲着。
几个端着饭碗的村民蹲在石碾旁，嘴里嚼着咸菜，眼睛却亮得像是挖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哎，听说了没？张建军那新媳妇怀上了！昨儿在卫生院查出来的！”
一个老头“啧”了一声，眯着眼笑道：“老张可以啊，四十多了还能折腾出个小的！”
“可不是嘛！”一个婶子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张建军高兴得当场在卫生院门口放了挂鞭，差点让护士给轰出去！”
几个婆娘顿时笑作一团，碗里的稀饭差点洒出来。
“这你肯定是听说的，建军也不可能拎着鞭炮去医院看病啊！”
“要我说，这下张家可热闹了，你们说，张富贵和张荣华能乐意？突然多出个弟弟来分家产……”
“分啥家产？”一个老汉嗤笑，“建军那俩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现在小的还没出生，老张就发话了，以后让俩大的赚钱养弟弟呢！”
“哎哟！”一个婶婆一拍大腿，“那可咋办哦，这么小的一个拖油瓶杵在那儿，哪还有人愿意嫁到他们家去当儿媳妇？”
“就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村民们一顿议论，叽里咕噜，日头慢慢爬起，升到正空，然后就开始毒辣辣地晒着大地。
张富贵心情抑郁，大中午的，他蹲在门廊的阴影里啃馒头，咸菜疙瘩就着凉水往下咽。
突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咔哒咔哒”地砸了过来。
张富贵一抬头，胡美娟已经杀气腾腾地站在自己面前，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上。
“张富贵！”胡美娟尖着嗓子一喊，整个规划局门口的人都看了过来。
张富贵瞬间被噎住了，馒头渣呛进气管，咳得满脸通红：“美、美娟？你咋来了……”
“我来跟你分手！”
胡美娟抱着胳膊，新烫的卷发在阳光下泛着棕红的光，嘴唇涂得比辣椒还艳，“你们家那点破事，全村都知道了！”
张富贵的脸色“唰”地白了。
他慌慌张张站起来，想去拉胡美娟的手，却被她一巴掌拍开。
“少碰我！”
胡美娟退后两步，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你爹四十多岁还能给你弄个弟弟出来，你们家可真行啊！”
她冷笑，“怎么，现在还想让我嫁过去，帮你们养那个小崽子？”
局里几个同事已经开始凑到窗户边看热闹，有人甚至吹了声口哨。
张富贵耳根烧得通红，压低声音哀求：“美娟，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
胡美娟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叠信纸，劈头盖脸砸在他身上，“这是你以前写的情书，还给你！从今往后，我胡美娟跟你一刀两断！”
粉红色的信纸散了一地，被风吹得四处零落。
张富贵狼狈得去捡，却听见胡美娟又补了一句：“你们张家就是个无底洞，谁嫁谁倒霉！”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又“咔哒咔哒”地走了。
张富贵攥着皱巴巴的情书站在台阶上，感觉全规划局的人都在看他笑话。
不过，这边的同事们没人吱声，大多都是报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倒是对面小卖部附近的大叔大婶们开始比划了——
“瞧见没？胡家闺女把张家小子甩了！”
“能不甩吗？听说张建军发话了，以后俩儿子的工资都得拿来养小的……”
“啧啧，这要是嫁过去，不得跟着喝西北风？”
“谁说不是呢，那么小的一个拖油瓶！”
张富贵的拳头越攥越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下午的班，连鱼他都不想摸了。
在被胡美娟甩掉这个事实面前，他更难过的是，以后的日子咋办？
提前好几个小时，张富贵就给自己安排下班了。
他自行车也不想骑，直接徒步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踢石头。
“哟，富贵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富贵一回头，吴达和王东已经一左一右挨着他走了过来。
吴达嘴里叼着根烟，烟雾缭绕中眯着眼打量他，王东则嬉皮笑脸地伸手勾住他的肩膀。
“听说你被胡美娟当众甩了？”吴达吐出一口烟圈，笑得幸灾乐祸，“全镇都传遍了，那丫头骂得可真难听啊！”
张富贵脸色一沉：“关你们屁事！”
“哎，富贵哥，我们这不是替你着急嘛！”
王东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凑近后压低声音，“你爹现在有了小的，以后家产还能有你的份？”
吴达也凑了过来，烟味混着口臭喷在张富贵脸上：“就是！你爹现在让李秀兰怀上了，摆明了是要把家底都留给那小崽子！你现在不分家，等那孩子生下来，你连口汤都喝不上！”
不提李秀兰和那肚子里的孩子就还好，一提，张富贵就气得咬牙切齿！
王东继续煽风点火：“再说了，胡美娟为啥甩你？不就是怕嫁过来要帮你养弟弟？现在全镇的姑娘都知道你们家这情况了，以后谁还敢跟你？”
“放屁！”张富贵叫道，“老子用得着她们嫁？”
吴达慢悠悠地道：“哎呀，富贵哥，咱们兄弟一场才跟你说实话！你现在不分家，以后就等着给你弟弟当牛做马吧！”
他阴恻恻地笑，“你爹能老来得子，还有个那么娇俏的新娘子在，你猜他会不会偏心？”
张富贵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想起胡美娟鄙夷的眼神，想起村里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最后定格在张建军宣布李秀兰怀孕时那副喜气洋洋的表情。
“真的，要分家就赶紧趁早，趁现在还有东西可以拿！不然以后还有啥能留给你呢？”
“分家……”张富贵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阴狠，“对，得分家……”
吴达拍了拍张富贵的肩：“这才对嘛！趁着那小崽子还没出生，赶紧把该拿的拿到手，不然以后……”
张富贵攥紧拳头，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行！就分家！这破日子，老子不跟他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