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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下集散九曲疆,汴京共梓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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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待李格非回到家中,正值王苑之收拾好行李,正欲返汴京,李格非忙阻之“父亲大人,小婿刚回之历城,你就要回汴京,岂不仓促,吾父子尚未饮之一番,儿之不孝也!不如今日且留,待明日好天气即可出发。”

王苑之哪里肯听,大骂道“李文叔你这厮泼才,心存于朝事却忘记家室,今我甄儿若非身子不定,我定会带她回汴京,若是有一天我甄儿有三长两短,我且痛打你厮!”说完不及李格非回复,便令车夫挥鞭驱马。

李格非望着王苑之远去的车马,久久凝望,消失在远方的尘埃里。

李格非入屋,见王甄儿“父当真性子急了些,不听劝阻,遂自回也。”

王甄儿苦笑道“父自来如此,他认定的事儿,就没人能拦的住,他想今日回,便是等不到明日,官人莫要放在心上。”

李格非见房内无人,这才是李格非与王甄儿单独时光,各自且诉衷肠直到晚饭时分。

李格非归来的第一顿晚饭,才算是第一顿正餐,丰盛至极,又是家人同享,自是美味异常。想想若是王苑之还在李府,则可能会在饭桌上冲突分歧一二,亦不痛快。与甄儿同食,柔情蜜意可入心扉,又与女李易安,子李迒一起,可谓是天伦各半,人生如此,何不快意。食罢李格非一人在中庭院落独坐,乘着月色,浮想联翩。古之学者认为,人生最幸福的事,除了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还有这后生的天伦之乐,李格非得其三,当然快意。今夜温婉的看着他们三个人,真是一种欣慰,在中庭望着屋内的王甄儿和李易安,还有想着躺在婴儿床上的李迒,这烛火惺忪的房内融融乐极。李格非兴至飘然,真希望此夜能慢一点划过。

第二日,李格非同妻女共度,今番正是好时节,历城的春夏之交正是暖阳与美色并存,安闲和醉意同在,李格非的内心如日光初沐,从未有过的惬意。王甄儿之前伤了元气,但是目前身子也算渐渐恢复,可以自由行走于府上,只是不那么能长途跋涉,李格非寻思需要尽快选择时机将他的家人迁往汴京,但是自古家族同徙非一时之能为也,需要各尽财货一一安排妥当才是,历城之府宅当何以出,汴京之高苑又当何以入,家中老少丫鬟婆子愿随还是不愿随的,虽然有人契在手,但似李格非这等心地温婉之人却也不忍心强迫人家同往。遂与王甄儿商议此事。

李格非温声以道“目前为夫于汴京仕途已定,可以择日举家前往汴京。不知甄儿意下如何?”

王甄儿细声说道“甄儿亦想早日回归汴京,能与父亲大人朝夕相处,亦可时时相助。只是甄儿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儿女且幼,长途颠簸,可为不顺也!且再等时日。”

李格非见王甄儿还是忧虑,也有点担心“是呀,确实是时间仓促,我儿尚小,确不可草率行事,襁褓有漏,车马有疏,大人尚且忌惮长途跋涉,何况婴儿,甄儿可于历城慢慢准备,我亦于汴京切切打点。虽然父亲说汴京王府可居,但是王府上下数百人,吾一外人拖家带口居于其中,未免人家闲话,所谓寄人篱下必是百般萧恨,且王府居于城之东南,与宫城相距甚遥,恐不便行官事。”

王甄儿亦认同李格非的观点,“汴京家门,虽是娘家,但是已经数十年未归,我的那些兄弟子侄,相见相面应是不识,若是偶然到访,或可以礼待之,但久居恐生嫌罅。遂不可久居,官人还是及早购得房产,若是钱财有难,可找家父商议。”

李格非摆手阻道“汴京房产虽然贵了些,但是以我职俸亦不会相差甚多,更何况还有苏翁,子由,无咎,文潜等巨富之士可以借之,只不敢向父亲开口,恐他以为其婿无能,漫怠了你等妻小。”

王甄儿忧虑道“是呀,父亲自打起初就不看重你,切勿让其知晓,目前吾心归你,自是可以与你同担责份,只是父亲见不得我受这般苦楚,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说完看着身边的李迒,想着李易安,便生半分愁思,人儿就是这样,为人父母都有千般焦虑。”

李格非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慢慢谋划。”李格非停顿了一下,又说“甄儿身子还需要精心调理,不如吾等乘此好时光出去游玩一番,也算转移目光,看看这历城的风光是否比得上汴京的春色,我们再约上唐国昌,王迥,崔燎同游,大家同是旧日好友,今日同游,可不快意。旅途又可吟诗作画,教授儿女,且得天公作美,何等快意。”

王甄儿听此建议,亦是十分的欣然,“是呀,自来历城,甚少与众同游,真是想不到,在深宅内院已经悠然了七八年的光景,实在是感叹呀,不如就此时光,一解心中烦闷,想着就是十分痛快呀。”

李格非兴奋道“我即刻让下人去邀诸位同僚好友,但愿他们可以应我。”

不用说,现在最大的官邀约,谁人“敢”不应之,遂各好友皆一一应之。

他们一行人来到历城西北向的济园,但见园中古树参天,百花盛开,绿草如茵,又见怪石嶙峋,溪水潺潺,楼台高阁仙境,恍若壮美画卷,一园可览天下万物,风光却存千秋艳色。众人携子同游,早日所有不痛快的往事,俱随春色伴花阴而走。李格非王迥同为熙宁九年进士,而崔燎更早熙宁二年进士,唐国昌则为熙宁四年入仕,为王(安石)公府差,其中李格非王迥崔燎曾为同朝共事,早年与唐国昌并未互相识得,不过却不妨碍唐国昌与他们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情,毕竟同为读书人,话趣相投,自然多几分尊从。

唐国昌说道“今日我等同游济园,这济园的风水幽静,山石相间,可谓是浑然天成,自古东山汇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光华,孔圣人手指东鲁,天下皆奉为圣人之乡,又秦皇登泰山而封天下。今我等既在泰山之脚,当仰圣人之鼻息,观秦皇之雄迈,可谓是飘然者也!”

众人哈哈大笑,都皆赞成唐国昌说的在理,崔燎亦笑曰“国昌贤弟虽然年岁比我们小,但是见识可不一般啊,在衙门里就多得国昌照应,今日又见汝在济园指点风骚,实在是佩服呀!”

唐国昌笑而谦虚道“哪里哪里,小弟只是偶然发声,更多的才气还应在李文叔的心中。”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李格非,李格非亦是笑道“李某那里有国昌贤弟说的那么多才。只是此间风景秀丽,流水更如时光,潺潺兮不复,吾有二子,一为女,二为男,小女已经是六岁,小儿却刚刚坠地。人间幸事莫过于儿女皆在侧畔!”未及李格非尽言,众人纷纷道贺“恭喜李文叔又获一子!”李格非续言,“现今天下迷惘,虽然此地春光妩媚,可是汴京却不知何往,苏翁主事,未得天下士子响应,不知着力何方。我等还需要凭己之力,为国效力,以复秦皇汉武之荣光。”

众人听得李格非之言,纷纷戏言表示“今日之春光多情,莫谈国事矣!”

王迥说道“文叔兄忧心天下,此最为宋士之思,但未必每人必为宋士,还须多为妻儿着想,我并不想要名利双收,吾子成年,婚有所配,吾女亦出落婷婷大方,家中买卖,也是红火,取利而不取名,自在乐也。”

众人戏说取笑王迥,“王益之(王迥,字益之)已成一方巨富,我等若在益之面前乃是穷酸寒样,何以言说财货。”

李格非笑道“若是王兄有取不尽的钱物,可借非若干,我欲于汴京购置府宅。”

王迥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在这历城生活自足,将来无忧,可谓是小富则已,未及巨富之列。众人切莫笑之。反倒文叔兄乃是朝廷大员,又得苏翁器重,何愁府宅。”

众人都皆笑之。

崔燎嘲笑王炯道“莫非益之兄惧怕我等借钱,哈哈,目今我只是历城小吏,温饱尚不及也,既不顾他,何不顾我?”

唐国昌亦道“说道小吏,莫过于我,我饥于困苦,迫于生计,乃最困之者也。”

李格非急忙转换话题“众人切莫再言钱财,吾等皆曾有学识,何以囚居于此,不如前往汴京为国效力。”

王炯又阻道“文叔兄还是放不下家国大事,试问学以致用,而我用已足,何以再求哉!若然如五柳先生(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醉心乡野,饮酒作诗,岂也非人间幸事。”

李格非对曰“五柳先生为国效力不成,遂醉心乡野。采菊东篱,似与世无争也,但其内心何等苦闷,也许他才是最心系苍生之人,只是无以为之,不似你等为钱财而折腰?”

王炯又说,“我只是小小的草芥,何以能与五柳先生论!”

众人见李格非与王炯已起了争执,遂慌忙转移话题化解之。催僚急转画风,“诸位且看远处的夫人们到底的聊些什么话题,也似我等这般家国天下的情致吗?”

唐国昌笑说“多半是育儿教女之道,吾等可一往探之。”

众人纷纷说“走,看看去,”那王炯也不生气,过来拉着李格非胳膊就往众夫人方向而去,正是那种勾肩搭背的样子,这争执就这样轻易的化解了。

众人来到树荫下的众夫人之中,唐国昌先说,“诸位夫人,远处相见,你等聊的甚欢,不知所论为何呀?”

众夫人见这一群人来之,皆欠身应之,有人说道“我们在说李夫人(王甄儿)刚过了临期,身子骨恢复的状况,顺道也聊育子之道。”

一时间众人对育子之道偏偏来了性子,王炯说道“育子之道,你还得请教李夫人,你看文叔兄在汴京忙碌,李府上的家教都靠李夫人操持,你再看这易安出落的灵气逼人,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众人纷纷看站在王甄儿旁边的李易安,虽然之六岁的年纪,可是相当的灵秀。

王炯又抢道“可惜我那子也已成年,现在只懂得叫卖物件,却无有如此这般的气质。但吾幼女尚才十岁,可往李夫人处,授之以礼,教之以文。可付学资!”王炯又望着唐国昌,“汝子尚且也年幼,不如一起授之。哈哈。”

众人听得也哈哈大笑,唐国昌亦是笑曰“哎!益之兄说此已经迟啦,吾早已将我儿唐迁领入李府之门,各位都无有我快哉。哈哈哈!”

催僚听大家议论如此激烈,遂说道“既然唐迁和李易安都出自李夫人之门,不如我等今日就出题考之,看到底效果若何?”

王炯笑道“云逸(催僚,字云逸)言之有理。”众人也纷纷和之。

只是王甄儿似有几分羞意,遂说道“众人莫要笑之,吾之才学乃戚戚女儿之学,难以与诸位大官人之才相比,诸位大官人皆是兼济天下的大才,若然真的让我授之文,岂不是耽误各位小姐公子的未来。”

王炯见王甄儿如此谦虚,遂又言“唉!谁不知道李夫人(王甄儿)乃汴京城大家,名门之后,又是当朝宰职之妻,那里能说才气不够大呀!”

王甄儿此时语气显得有点虚弱,或许因为身子尚未完全恢复,众人纷纷体谅着王甄儿此刻并不适为众人吹捧的焦点,但是大家还是对李易安与唐迁比试更为感兴趣,遂又有人吆喝此意。

那唐迁虽然只有十岁,却生的高大孔武,不似一般的孩儿,而那李易安却是生的伶俐且漂亮,看起来李易安则更为聪慧,只是相差区区四岁,不知文采有几分差别。

催僚道:“既然这样我来出题,诸位意下如何?”

李格非道“催兄,须以实情相适,莫要太过难易。”

“放心,我自有分寸,”催僚遂转身向两孩儿道“你们知道‘蓬莱文章建安骨’下一句是什么?”

二子齐声说道“中间小谢又清发。”

众人纷纷赞道好好好,催僚心想居然没难到这两个孩子,遂又问道“‘中间小谢又清发’,的小谢为何人呀”

唐迁支支吾吾,而李易安却脱口而出“其为谢眺,南朝山水之灵也”,众人纷纷赞颂王甄儿教的好,小小易安居然说出谢眺之名,王甄儿教的可谓是心细如尘。

催僚又问道“两位可能讼醉翁先生的‘蝶恋花’”,李格非听完此句,内心暗喜,曾有一日夜思欧阳文忠,就读此词,恰李易安在侧,遂教之。

李易安便是随口而出“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那唐迁也能背出,却是多有卡顿,似不十分熟稔。

唐国昌见此情形笑道“胜负已出,还是李家大小姐文思比较深厚,吾小子迁儿,虽然年岁稍长,却难与李家小姐相匹敌。就此作罢,莫再比试,让吾等难看呀!”

众人纷纷笑之,也纷纷赞许李易安,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通灵之气。

催僚却又说道“不行,吾等之兴致,尚未完矣!定要再来一局,让汝二人再讼一首你们最近背过的诗词,既然两题都由李易安先作完,不如这次就由唐迁先始。”

那唐迁挠了挠头,忽而背起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众人纷纷赞道,此为杜少陵争春之句,恰逢此时节,真是妙哉。接下来就是李易安之句,不知吟之为何。但见李易安不慌不忙,吟诵起: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众夫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所云,众男人们皆知道,这是屈子的《湘夫人》,不过众人皆惊叹,小小的李易安居然能记起如此长句。

李格非与王甄儿亦是面面相觑,李格非诧异的问道“甄儿,这是你教的句子吗?”

王甄儿也诧异的摇摇头,“不是我所教的,我也不知也?”王甄儿亦是情急,不知易安如何有这等通灵之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呀。

李格非慌忙问李易安“安儿,你怎么知道如此长句?”

李易安见众人诧异奇怪,遂细声的告诉李格非“是外公教我的。”众人方才醒悟,李格非和王甄儿也算回过神来,若非王苑之所授,真以为她是屈子转世。自古通灵之人,非福则祸,李格非和王甄儿自然会忧之,现在确认是王苑之所为,那李易安也就并非神人,确可安心。想来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识得这几百个字,也非易事;还能诵之,更非一般人,从此观之,李易安必然才华卓然。

出题人催僚见李易安如此聪慧,仍不放弃“李家小姐,小小年纪,就有颂得千书,想必填词作诗,对于她来说并非难事,不如借此春景作诗或作词一首如何?”

李格非怕又生事端,慌忙阻道“易安年纪尚小,并不懂文词音律,作出文来,恐笑掉众人牙慧,不可为之。”

李格非又勉为笑道“既然诸位非要词文,以我代之。”李格非观察远山近水,楼台高阁后思虑片刻,便作此一首《念奴娇》:

烟花三月,正风光妩媚,济园争秀。桥上烟波各自散,桥下娇花彩藕。流水春游,曳扬随去,无数芳菲凑。春风十里,小桥流水复又。

一曲肠断章丘,故人同列,轻轻箫声奏。多少春花秋月记,往事可堪回首。春水悠悠,春华锦绣,恰似风华就。问佳期后,谁知流水依旧?

李格非念完道“此为‘春情’,别是闲愁送你几许。”众人皆慨然而笑之。

至此,众人游园已毕,尽皆归家。

李格非与王甄归家却越发争执。

先是王甄儿旧事重提,“官人曾为易安取名清照,寓意千秋清明,照耀万世……”

李格非慌忙纠正王甄儿道“是‘清则明也,照则使明也,一静一动,寓意乾坤使明,日月同光,霜露物化,天地清霁,希望她是一个将来能照亮世间的人物’”李格非又抬起他那夫子般的头颅。

王甄儿似有讽意道“既然官人也如此说,那今日何故阻其作文,若非你也以为女子多才则为不祥也。”

李格非听得王甄儿如此揣测其意,也有点不耐烦道“为夫行走世间,见事多矣!忽而发现多才之女人并非都是良人。试问武曌临世,多少人间愁予,李氏长门,良臣祥将,屠戮殆尽;又闻玉环国色倾城,却成倾国之祸,血染马嵬坡,岂不悲哉。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若得个浑浑噩噩一生,也算是结因善果;可是痛苦甚至染血一生,那岂不是更为父母之痛哉。女子将来,若有大才,必有大灾,别人还好,吾等唯只叹之;如若易安有灾,则甄儿和吾必为之痛,此为吾等之忧虑也。”

王甄儿听完此语更是不悦“汝曾言此女能乾坤使明,而今却不使其明,官人之态度与前截然相反,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李格非叹息道“吾行于汴京之间,游走于汴京仕人当中,当今天下,对高太后执政有颇多怨言,那高太后以前也是达官显贵,规矩,礼仪,学识自不在凡人之下,可是身居高位,却陋断频使,致使大宋失利多次,实在为世之哀也!”

王甄儿惊讶道“你是说当今太后欲复武曌之法?”

李格非慌忙解释道“非也,只是其行为政令,明显在阻朝政之进前,她竭力废此新法,致使已行过半的新法,毁之一旦,又令司马光文彦博掌政,启用旧法,先皇之半生心血皆毁于此妇人之手,可怜王公在上,不悠悠叹息也哉吗?”

王甄儿又针锋相对的道“那你不是曾作为高太后之宰,政令所由你出,何意还如此滥说?”

李格非对曰“我为朝廷宰职,实为太后欲挟制众人之假象,新旧之党竞争激烈,太后若用旧党文彦博,则新党必会阻,若再使用新党黄道离,曾布,韩忠彦,赵挺之,则旧党乱之,乱局更乱,天下不断。王放之在朝上一撞,司马光魂丧,若令那文彦博再作宰,更经不起一撞。所以宰职必然需要另选他人,底子越干净越好。为夫因一篇悼文,名扬汴京,世人皆识之,太后随即借势而发,令我作宰,以息新旧之火,我也实乃是无奈之举。我又何尝不知我之才华实如草芥。”

王甄儿又问道“即是如此,那又与易安何干?你莫要因噎废食,朝蛇井绳!”王甄儿停顿思忖片刻后,“你是说易安有可能成为当今太后!”

李格非叹息道“世间女子皆有可能,我乃是京中高官,吾女只要才德过人,必然会成为汴京城之明珠,谁人不欲窃之,可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夫人,不是戚戚算计的很,若我等这种寒门小户,不敢多娶侧室,可是汴京豪贵,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易安只会念诗取词,怎能与她们争斗,所以宫阁高庙不是好的去处。”

王甄儿道“既然如此,易安确实才思敏捷,聪慧过人且悟性极高,我等何能阻之?”

李格非听此言语,却默不作声,心里想到“若是真的阻止易安才思精进,未免显得太过残酷,不阻又恐带来灾祸,实在两难。”

片刻之后王甄儿对李格非说道“既然我俩都无法解,不如回归汴京,由家父定夺。”

李格非急忙说,“此事不能由你父定夺,你父必会令其优而佳许,更让其璀璨夺目,以为夫之力,怎么可能阻止朝中豪贵对其窃窃眼色。汝王家现在大势已去,大势已去也,官应不响,退而安乐,更无力庇护我等。祖父羽翼渐渐丧失,父亲在朝,力不从心,悠悠退意顿生,王家无力,王家无力也。”

王甄儿声音有点恶狠狠的骂道“你在叹息我王家势力也,你们男人要么寻思着三妻四妾,要么就是勾留者万千权利。天下男儿皆薄幸,忘尽沧海与旧卿”说完就气氛的走开了,自去房里找易安去了。

李格非还未及解释,急忙的喊道“甄儿……”却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真是辛苦这一对男女,为此等俗世所困,而李格非还是当朝宰职(有宰名而无宰权),想必寻常人家是否也有此等烦心事矣,我认为应该是有的,只是寻常人家应该只是担心吃食,却不会为名禄烦忧,而他们是进亦忧,退亦忧,苦楚如流水,留于后人愁。

王甄儿与李格非一夜无话,二者很显然对于前事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又多生出许多恨事,自是不悦。

第二天一早,只见门外有驿使到,送来汴京城公文:

官定元佑七年六月八日,大吉之日,大军出征西夏,扫清胡虏,还我故土,望百官悉数参加,以壮其行,以示我大军武威天下!

李格非看此文书,无有甚言,遂放于桌上,王甄儿从身后走来,拿起文书一览道“官人又要远行?”

李格非道“夫人莫惊慌,为夫之心,不在征伐,而在于朝间论世,如今兵事,为夫无以为顾,可不去也,现今你身子尚未恢复,吾不愿离你而去,还是在这历城陪伴你等母子,也好尽我一番心思。”

虽然王甄儿与李格非尚在睥睨(吵架)之中,不过听说李格非尚不会离开历城,心中还是有几分宽慰,毕竟有一个男人依靠,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属;然而王甄儿却故意反问道“官人不是说天下之事就是丈夫之事吗?却为何今又不尽为其思。”

李格非心知王甄儿还是在言语激之,遂笑道“若是连为夫都上阵杀敌了,可是甄儿之福,国家之幸呀!”

王甄儿皱着眉头说道“若你这等老夫子都上阵杀敌,那大宋真乃破亡之机也!”

李格非叹息道“是非全然如此也,大宋军中,从十四五岁到六十岁都皆有之,更有当朝宰职出官为将的(说的是吕惠卿),所以说莫要轻言战事。”

王甄儿听之莫语,李格非自个低头读书。李格非假装对朝廷这种公文并不在乎,就这样随手丢弃在一边,也不提汴京之事,以此来获取王甄儿的宽心。

第二日,李格非正与李易安在李府园中玩耍,却见下人来报,汴京城有官人前来寻觅大人,李格非遂觉得奇怪,短短一日时光,汴京城不可能得到驿使复命,这又来催文,到底是为何故,且去看看。

来人言说乃是苏翁所使,并且奉上书信一封。

李格非打开文书一看确是苏翁手笔:

文叔亲启,朝廷兵事,乃家国大事,吾等皆有力辛劳,汴京城上下,无不为之奔波,有钱者则出钱,有力者则入军。各人为其忙,望李文叔早日归来,解吾等之力乏!

这下可急到李格非的心坎上了,在他心中苏翁的名宿比官家的诏令要重要的多。于是李格非答谢来人,并赏些银钱,令其速回复命道“吾将不日赶赴汴京,不消三五日即到”。李格非已然明白,此次出兵,并非小事,昨日朝廷公文刚到,今日苏翁之书信又至,情势有急,需急往。遂拿着书信等物件去找王甄儿商议。

王甄儿拿着苏轼的书信说道“从苏子言语上看,并未有提及有多么紧急,只是望你早日归去,在历城再多留个三五日也未有妨碍也。”

李格非急道“甄儿有所不知,苏翁言语豪放,波澜不惊,即便事态紧急,也会说的轻描淡写,而实际要务,当亲见才能窥其急慢。”

王甄儿冷冷笑道“朝廷之命文你都不在乎,却只在乎苏翁之词,简直不可理喻。”

李格非尴尬的笑了笑声,似无赖般的嘴脸对王甄儿说道“甄儿莫怪,为夫千里奔波,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你放心此去汴京一定置办好府宅,接你同去。为夫近日思量,易安学问之事,还是让其多受教养为好,吾等不能因噎废食,毁其一生兴致。至于日后如何?且看其一生造化!”李格非又说道“此去汴京,吾当邀唐国昌,催僚同去,苏翁之意在我是否可为大宋选拔更多人才,而唐国昌和催僚即是最佳的人选,只是可惜了王炯,他们都曾汴京作事,可谓是轻车熟路。”李格非说完即命下人前往唐国昌和催僚家通知他们,自己也自个的收拾行装,待明日天明即可动身。

第二日晨曦未至,李府门口就有马嘶,原来是唐国昌前来,李格非也已经收拾停当,出门迎候,未及李格非先开口,唐国昌先出言“文叔兄,催僚家有急事,未能随同远行,可是多少憾矣!他既无以远行,我遂将衙门之事交于他手,我可以放心哉,历城天高皇帝远,衙门职务向来都是私相授受,但催僚与我,皆为百姓福祉,文叔兄莫忧。”

李格非急应道“如此甚好,国昌贤弟可有食毕,不如府上就食一二。”

唐国昌道“我已食毕”

李格非急道“即是如此,我等即可出发!”众皆一一告别。

李格非千番叮嘱王甄儿要照顾好易安和李迒,尤其李迒,刚刚满月,更应受人呵护。

王甄儿和唐夫人同挥手向其夫告别,她俩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离去,那唐夫人先说话“李夫人,此番我夫随李大人出走汴京,我总是觉得内心有几许不安,恐为不祥之照也!心跳的厉害,不知会否遇到歹事?”

王甄儿慌忙安慰道“唐夫人且宽心,我官人在汴京多年,各方关系都已熟络,况且我娘家也在汴京,亦可相助一二,唐大人随我夫君,定是无碍的。”

唐夫人依然担心道“只是我夫曾为戴罪之身,不知可否容于汴京。”

“唐夫人莫忧,目今朝廷为苏子统制。我听说苏子是曾救唐大人的第一功臣,必不会让其再受他人攻讦。况且苏子为人,天下共知,必不会亏待唐大人的。”王甄儿说道。

唐夫人稍稍平息“话虽如此,我还是担心,且再等等看”。

那唐夫人携唐迁在李府府上玩耍,唐迁自从上一次游园会文采输于李易安,回家便刻苦钻学,势必要在未来能赢一局,遂处处与李易安争辩。可是每每都在只句之间,输于李易安,书房里吵吵闹闹,孩提时光最是无忌,二人若兄妹一般成长。

这边李格非与唐国昌自在路上疾行,虽然一刻不敢耽搁,但也是需要三五日时间的。

就在这三五日时间,且看汴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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