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霜，将这小房间旁的青砖地面照得泛起一层冷光。
小晴告退时的环佩叮咚声还未散尽，十一突然抬手，修长的五指在月光下泛着玉色。
没有蓄力，不过瞬间，拳头已经没入三尺厚的宫墙。
“陛下！”侍卫们听闻闷响急忙赶来。
冲进来时，只见皎洁的月光从墙洞斜斜漏入，在地砖上投出个并不完美的圆。
少年天子静立月华中，玄色衣袍上的金线云纹流动如水，连袖口都不曾沾上半点尘埃。
指间把玩着的羊脂玉牌映着月光。
“无事。”十一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月光如水银泻地，小晴刚踏出这宫院，便对着虚空轻唤了一声。
“小雪姐姐。”话音未落，一道素白身影已如落雪般悄无声息地立在她身侧。
“走。”江小雪单手揽住小晴的腰肢，足尖在宫墙青苔上轻轻一点。
小晴只觉耳畔风声骤起，眼前宫墙如画卷般飞速下坠。
也许是江小雪的确武艺超绝，只有十一或者玄平等几个高手能发现她在黑夜中移动的踪迹。
又也许是十一已经暗自下了命令。
那些平日里森严的哨岗此刻竟毫无动静，唯有几片被惊起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他们方才驻足的地方。
国公府后院的梨树正开着花，雪白花瓣簌簌落在小晴肩头。
江小雪一拂衣袖，雕花窗棂无声打开，就像是被微风吹开一般。
两人的声音无声掠过，进入房间的同时也无声带上了窗户。
房间里一片静谧，依旧保持着小晴白天离开时的模样。
“这禁步真要命。”小晴双脚才刚落地便咬着唇想要解下腰间叮当作响的玉禁步，十二枚羊脂玉坠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江小雪却连连摇头走了过来。
即便是昏暗的房间里，小晴依旧能朦胧地感觉到对方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充满了无奈。
“别乱动了，越扯越乱，我来帮你还快些。”
“你之前到底是不是丫鬟啊，如果不是一直和你住在一起，我还道你也半道换人了呢。”
“连个禁步都戴不明白。”
房间里一片昏暗，很好地掩盖住了小晴那张白嫩软糯的包子脸上尴尬的神色。
这话可没法反驳。
作为丫鬟，虽然是不会戴禁步，但这种首饰，是需要伺候主子穿戴的。
这也是丫鬟的基本功。
小晴也知道，打从她还是老太太院子里寻常三等丫鬟的时候，和身边动作麻利的小丫鬟相比，她就显得动作缓慢，有些笨手笨脚的。
也是运气好被老太太选上。
又或者说运气好那时候老太太就喜欢她这一款笨手笨脚的。
如今成了嫡小姐，她可以名正言顺使唤别人了，自己动手的次数就更加寥寥无几了。
原本就笨拙的动手能力，如今越加生疏了。
这事不用江小雪说，小晴自己本人也意识到了。
三月的夜风带着微暖的湿意，国公府后院的梨花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簌簌飘落，有几片沾在小晴的发间，又被江小雪轻轻拂去。
江小雪的动作极快，却不会让小晴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漆黑的房间里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响。
小晴站在铜镜前，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轻便打扮。
江小雪给她换了一身浅杏色的窄袖襦裙，衣料是上好的云锦，虽不似宫中那般绣满繁复花纹，但质地柔软轻盈，行动时裙摆如水波微漾，既不会束缚手脚，又不会显得太过随意。
腰间只系了一条细细的绛红色丝绦，衬得她腰肢纤细，却不至于勒得难受。
她的长发被江小雪利落地挽成两个小巧的丸子头，用红绳松松地系住，发尾微翘，衬得她本就圆润的脸蛋更加可爱。
没有珠钗玉饰，也没有禁步叮当，整个人干净清爽，像是寻常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女儿，却又比那些满身珠翠的闺秀多了几分灵动。
“这样就好。”小晴满意地转了个圈，裙摆微微扬起，露出脚上那双绣着缠枝莲纹的软底绣鞋。
鞋面是上好的绸缎，鞋底纳得极软，走再远的路也不会磨脚。
“每次也就只有这让你伺候的时候才会觉得，你的确是伺候老太太多年，经验丰富的大丫鬟。”小晴笑着说道。“别误会，这是夸你的话。主要是丫鬟和你顶尖高手、教主大人的身份摆在一起显得太过违和了。”
江小雪当然也不会在意，只是扭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难得地开口评价。
“你这样，比戴那些累赘的首饰好看多了。”
两人谈话间，江小雪手上动作也不停。
给小晴换完衣服后，江小雪便转身收拾行囊去了。
“西疆不比京城，昼夜温差大，夜里冷，带件厚些的斗篷就好。”江小雪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藕荷色的织锦斗篷，内里衬着细软的兔毛，既轻便又暖和。
她利落地将斗篷折好，塞进一个小小的包袱里，又扭头看向小晴。
小晴站在窗边，正睁着一双杏眼盯着这边。
月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莹润如玉，杏眼清澈透亮。
没有珠光宝气的点缀，她反而显得更加纯净可爱，像是山间初绽的野花，不施粉黛，却自有灵气。
小姑娘这乖乖站在一旁，安静等待出发的模样可爱极了。
“带这个就好，其他有什么需要的大可在西疆再买。”江小雪说着，又往怀里揣了一沓银票。
她是从小晴床头的小金库掏银票的，小晴也不知道自己的小金库如今有多少存货了。
到了她如今地位，银子反倒没有多大意义了。
自家二哥偶尔给她的分红，她也只是随手往那床头的匣子一丢，不再理会。
如今她和江小雪住在一个房间，安全性肯定比之前几人一间的丫鬟房间高。
如今她身份不一样了，老太太院子里的人没有得到她的允许，是不敢进来的。
而且谁不长眼跑江小雪眼皮子底下偷钱呢？
“把那个带上吧？”小晴指了指床底下的另一个匣子。
江小雪打开，里头是一大堆瓶瓶罐罐，倒在床上发出好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是什么？”
“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