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钱塘城笼罩在绵绵细雨中，李修远搁下狼毫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位二十出头的书生已在西子湖畔闭门苦读三月有余，案头《黄帝内经》的素问篇刚抄到\"风者，百病之长也\"，忽觉后颈一阵凉意窜上头顶。窗外新柳低垂，檐角铜铃在潮湿的东南风中叮咚作响，正是《温病条辨》所言\"春气通于肝，风木当令\"之象。
\"咳咳...\"他掩袖轻咳两声，推开雕花木窗。湿润的湖风裹挟着柳絮扑面而来，吹得砚台里未干的墨汁泛起涟漪。李修远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却见天边乌云翻涌，雨势渐急，忙起身去合窗棂。谁料动作太急，脚下青砖被雨水洇得湿滑，整个人踉跄着撞在窗框上，额角顿时红肿起来。这外感风邪兼外伤血瘀之兆，暗合《医宗金鉴》\"伤于风者，上先受之\"的论述。
是夜，书生辗转难眠。枕上似有万千银针攒刺，从两鬓到巅顶痛如刀劈。他裹紧锦被仍觉寒意透骨，喉间干渴如火燎，唤书童点灯时，铜镜里映出自己潮红的面色。这正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所述\"风邪上受，清阳被扰\"之象——左侧太阳穴青筋暴起，恰在足少阳胆经循行之处；舌苔薄白而润，脉象左关弦紧，右寸浮数，显系风寒挟湿之证。
川芎负手立于回春堂的药柜前，月白直裰映得眉间朱砂愈发殷红。这位性温味辛的\"血中气药\"轻叩《本草纲目》金匮篇，沉声道：\"《神农本草经》有载，某善治中风入脑头痛，今观星象，斗柄指卯，正是厥阴风木司天之岁，当有风邪头痛之症现世。\"话音未落，药屉中传来窸窣响动，众药皆知这位主入肝胆经的君药最是敏锐。
\"荆芥、白芷速来！羌活防风整装待命！\"川芎振袖间药香凛冽，暗合\"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的古训。紫檀木柜应声而开，但见：
荆芥化作绿衣少年破屉而出，发间淡紫穗花暗藏穗状轮伞花序的植物特征，手持青竹伞笑道：\"《滇南本草》谓某'发汗解表，宣毒透疹'，今携薄荷轻清之气，正可开泄腠理。\"伞骨转动间，辛而不烈的香气弥散，恰如其分地演绎着\"其在皮者，汗而发之\"的治则。
素衣女子白芷自芍药丛中款步而来，额间莲花钿泛着珍珠光泽。《本草求真》云其\"芳香通窍，上行头目\"，此刻她轻抚脉案蹙眉：\"左关弦紧示肝气郁结，右寸浮数乃肺卫不固。此子闭门苦读，肝郁化火在先，腠理疏松在后，恰如《景岳全书》所言'内伤招外感'之证。\"纤指在《伤寒论》太阳病篇某处轻点，\"当用辛温发散，尤要疏通少阳经气。\"
忽然药柜震动，羌活与防风这对祛风胜湿的黄金配伍破屉而出。羌活玄甲铿锵声若洪钟：\"某家最擅祛太阳经风湿！《本草备要》记某'气雄而散，发表力强'，这书生后颈僵痛，正是某用武之地！\"防风青衫磊落拱手道：\"《药性论》载在下'主三十六般风'，可阻风邪入里，与兄长成犄角之势。\"二人兵器相击，激得药香凛冽，暗合\"羌活治游风，防风御卑湿\"的配伍精要。
\"且慢。\"角落传来冷冽之声，细辛从暗格徐步而出，黑袍上银线绣着百会、风池诸穴。《本草衍义》谓其\"善通精气，利九窍\"，此刻他手持三棱针道：\"诸位欲解表散寒固然不错，却忘了他额角瘀肿。《针灸甲乙经》云'血瘀则痛，血行则止'，当先刺络放血，再以吾温经通窍之能，方可事半功倍。\"
堂中顿时剑拔弩张。甘草见状连忙捧来蜜盏打圆场：\"《药品化义》说某'调和诸药，固护中焦'，诸位皆怀绝技，不若效仿仲景先师合方而治？\"说着指向《医学心悟》中头痛篇，\"程钟龄有云：'头痛须分内外虚实'，今外感实证，正宜君川芎领辛散之师。\"
川芎闻言颔首，朱砂痣灼灼生辉：\"荆芥携薄荷开玄府，白芷引诸药入阳明，羌活防风镇守太阳经，细辛疏通少阴枢机。\"说着将各味药材按君臣佐使排布，\"某亲率血府逐瘀汤为后援，甘草居中调和，诸位以为如何？\"这番布置暗藏深意：川芎为君行气活血，荆防为臣祛风解表，羌芷为佐通络止痛，甘草为使调和药性，正合《素问·至真要大论》\"主病之为君，佐君之为臣，应臣之为使\"的组方法度。
忽闻窗外鸦啼凄厉，薄荷化作碧衫童子翻窗而入，指尖还拈着带露的杭菊：\"方才路过李宅，见那书生头痛欲裂，咱们何时启程？\"他发间银针随着动作轻颤，正是取\"轻可去实\"之意。《本草新编》有言：\"薄荷尤善解风邪郁结之气\"，其性升浮，恰可载药上行。
众药相视而笑。川芎挥袖展开《本草纲目》，但见金光流转间，药材化作道道清气没入雨夜。李修远朦胧中见数道身影凌空而至，为首者月白长衫无风自动，指尖点在他太阳穴上，顿觉清阳之气自督脉升腾。这场景暗合《雷公炮制药性解》所述：\"川芎上行头目，下行血海，旁开郁结，乃血中气药。\"
白芷素手轻扬，杭菊承露盏泛起涟漪。她凝视着盏中倒影，见书生额角青筋如蚯蚓盘结，正是《医林改错》所述\"血瘀络阻\"之象。\"细辛先生请看，\"她指尖掠过书生少阳经，\"瘀滞处恰在颔厌、悬颅二穴之间，此乃足少阳胆经与手少阳三焦经交汇之所。\"素白裙裾间飘出《针灸大成》残页，其上\"血络者，决之乃通\"朱批犹新。
细辛黑袍微动，三棱针已化作游龙之势。但见针尖轻点风池穴，黑血如墨汁滴落盏中，与杭菊清露相激竟腾起白雾。\"《素问·调经论》云'血有余则怒，不足则恐'，\"他捻动针柄沉吟，\"此子瘀血暗结而卫阳不足，故见寒热交争之态。\"话音未落，薄荷已托起三片鲜竹叶，将菊花露凝成冰珠滴入创口，正应\"热者寒之\"的治则。
\"好一招'通则不痛'！\"羌活拊掌大笑，玄甲映着烛火泛出青铜光泽。他重锏直指书生大椎穴：\"《症因脉治》谓'太阳头痛，项强腰脊痛'，待某祛了这夹脊穴的湿气！\"锏风过处，药气如惊涛拍岸，却见书生面色骤然青白。防风青衫忽闪，剑锋横拦兄长攻势：\"《本草经疏》言兄长'性烈易伤正气'，需佐以柔劲。\"说着剑走偏锋，使出道家\"抽丝劲\"，将湿浊之气如春蚕吐丝般缓缓引出，正合\"轻可去实\"之妙。
川芎见状眉峰微蹙，朱砂痣泛起赤芒：\"《金匮要略》云'若治风湿者，发其汗，但微微似欲出汗者，风湿俱去也'。\"月白广袖拂过书生太冲穴，但见足厥阴肝经骤起青光，\"此子素体肝郁，今逢风邪引动相火，当以行气解郁为要。\"说着从《血证论》中化出香附、柴胡虚影，暗合叶天士\"络以通为补\"之训。
荆芥竹伞突然倒转，伞面浮现《温病条辨》歌诀：\"银翘散中豉薄荷，甘桔芦根凉解法。\"伞骨中飘出连翘、淡豆豉的清气：\"吴鞠通治风热初起用辛凉平剂，今虽属风寒，然已有化热之兆...\"话音未落，书生突然剧烈咳嗽，喉间痰鸣如拽锯。甘草急将蜜盏置于膻中穴，琥珀色蜜汁沿任脉流淌：\"《慎斋遗书》云'咳嗽须分痰饮燥火'，此乃风邪犯肺，痰气交阻！\"
细辛三棱针倏然转向尺泽穴，针尾银铃急颤：\"太渊脉浮滑而数，肺气失宣，当加桔梗...\"薄荷早已捧来晒干的桔梗花，花瓣上还凝着晨露：\"《珍珠囊》谓其'载药上浮，引苦泄峻下之剂至于至高之分'，昨儿采药时特备此物。\"说着将花瓣碾碎调入药盏，清气直入云门穴。
忽闻窗外惊雷炸响，书生四肢骤然抽搐。防风青衫猎猎，剑锋在空中划出太极阴阳：\"《素问玄机原病式》有言'诸暴强直，皆属于风'，此乃风邪入里化热，引动肝风！\"白芷额间莲纹光芒大盛，将杭菊露引入百会穴：\"速取竹叶石膏汤的清透之气...\"却见川芎朱砂痣红光暴涨，厉喝：\"不可！《医宗必读》明训'治风先治血'，此刻乱投寒凉必遏邪气！\"
僵持之际，荆芥突然收伞轻笑：\"诸位忘了《本草备要》记载么？\"竹伞倒转，伞柄飘出淡绿清气注入人中穴，\"薄荷辛凉，竹叶甘寒，既透热邪又不伤卫阳。\"书生抽搐立止，额间渗出细密汗珠。甘草拭去蜜汗叹道：\"方才若用石膏，怕是要应了《难经》'虚虚之戒'。\"
羌活重锏忽地顿地：\"某观其舌苔已转薄黄，当增清热之品！\"防风剑尖挑起两朵野菊花：\"《本草衍义补遗》载此物'能益金水二脏，制火而平木'，正可清肝胆郁热。\"白芷承露盏中，杭菊与野菊交融成金白二气，沿书生少阳经缓缓流淌。
细辛三棱针忽作龙吟：\"《针灸聚英》云'合谷配复溜，汗出立解'，当开鬼门以驱余邪！\"针尖同时刺入合谷、复溜二穴，但见书生周身汗出如浆，头痛骤减七分。川芎趁机引诸药归经，血府逐瘀汤的桃仁、红花虚影在厥阴经若隐若现。
晨光熹微时，众药化作青烟没入药柜。老掌柜推门而入，忽见案上《医方集解》无风自动，翻开处正是汪昂对川芎茶调散的批注：\"此方妙在升散中寓清降，风药得血药则燥性减，血药得风药则滞性除。\"一缕茶香萦绕鼻端，却是方中暗藏的雨前龙井正在药炉中翻滚。
卯时三刻，回春堂的紫铜药炉白汽蒸腾。老掌柜按方抓药时，忽见川芎在药堆中闪过虚影，惊得揉眼细看，却只闻到清冽茶香——这正是《本草备要》所述\"茶能引药上行\"的奥妙。炉中雨前龙井舒展如旗枪，暗合\"轻清载药，升中有降\"的配伍精微。
李修远服下汤药不过半刻钟，顿觉百会穴如有清泉灌注。那川芎在经络中化作银甲将军，持《医林改错》所载\"血府逐瘀汤\"令旗，率荆芥、薄荷轻骑沿督脉疾驰。荆芥青竹伞转动间，太阳经风邪如晨雾遇阳；薄荷碧衫童子穿梭三焦，将郁热化作汗珠从毛孔渗出，正应《黄帝内经》\"阳加于阴谓之汗\"的玄机。
白芷引羌活、防风两员大将镇守太阳经要冲。羌活重锏扫过天柱穴，沉积的湿浊如雪遇沸汤；防风长剑轻点风门穴，剑气化作细密罗网，恰似《医方集解》所言\"防风为风药中润剂\"。细辛黑袍鼓荡，三棱针在少阳经五枢、肩井等穴布下七星阵，针尾银铃震动频率暗合子午流注之法。
\"报——！厥阴经发现伏邪！\"当归虚影自肝经疾驰而来。川芎朱砂痣红光骤亮，袖中飞出《傅青主女科》调经篇残页：\"血虚生风，最易引动内邪。\"当即调遣白芍、熟地二将固守血海，又遣柴胡疏通肝气。这番排兵布阵，正合《丹溪心法》\"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之旨。
三日后复诊，书生头痛已去七八。老掌柜把脉时忽觉寸口脉象微涩，抬眼望见药柜飘落数片霜桑叶，正落在案头《临证指南医案》胁痛篇。\"此乃秋金肃杀之气，\"他捻须笑道，\"阁下虽外邪渐退，然木火刑金，当佐桑菊饮清透余热。\"话音未落，野菊花自发簪落入药盅，与霜桑叶相激生出金石之音。
李修远忽道：\"晚生昨夜读《医学衷中参西录》，见张锡纯治头痛善用代赭石...\"话未说完，羌活玄甲铿然作响：\"书生迂腐！代赭石重镇降逆，岂可用在此等风邪上扰之证？\"防风却按住兄长臂甲：\"张氏之法乃治肝阳上亢，与此证病机迥异。\"说着剑尖挑起《类证治裁》头痛篇，\"景岳有云：'暂病者当重邪气，久病者当重元气'，阁下还需明辨。\"
七日后，西子湖畔柳浪闻莺。李修远携\"杏林春深\"匾额来谢，却见回春堂药柜深处隐现奇景：川芎与荆芥对弈《伤寒论》六经图谱，白芷在旁烹煮祛湿茶；细辛以三棱针为笔，在《针灸甲乙经》上批注新得；甘草捧着蜜盏穿梭调和，将众药争论化入《医宗金鉴》歌诀。
老掌柜接过匾额时，忽觉掌心温热——原是羌活将药性凝入金漆。他捋须而笑：\"阁下可知此方精髓？\"不待回答，药柜中飘出《成方便读》残卷，张秉成批注赫然在目：\"川芎茶调散本为外感风邪立法，然临床活用无穷。若兼血虚合四物，化热则加芩菊，夹痰可佐二陈，此即'方证相应'之妙。\"
暮色中，书生远去的背影渐融于湖光山色。回春堂内《景岳全书》无风自动，停在中风篇\"治风之法，当察阴阳虚实\"处。八味药材的虚影对月举盏，盏中映出《本草纲目》对川芎的赞语：\"上行头目，下调经水，中开郁结，乃血中气药。\"一缕茶香随风而散，恰似医道传承，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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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芎茶调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
【组成】薄荷叶不见火，八两 川芎 荆芥去梗，各四两 细辛去芦，一两 防风去芦，一两半 白芷 羌活 甘草爁，各二两
【用法】上为细末，每服二钱，食后，茶清调下（现代用法：共为细末，每服6g，每日2次，清茶调下；亦可作汤剂，水煎服）。
【功用】疏风止痛。
【主治】外感风邪头痛。偏正头痛或巅顶头痛，目眩鼻塞，或恶寒发热，舌苔薄白，脉浮。
【证治机理】证由风邪上犯头目，阻过清阳所致。外感风邪，循经上犯头目，阻遏清阳之气，故头痛、目眩。风邪袭表，邪正相争，故见恶寒发热、鼻塞、苔薄白、脉浮。若风邪久稽不解，头痛久而不愈者，其痛或偏或正，休作无时，即为头风。外风宜疏散为法，治当散风邪、止头痛。
【方解】川芎为“诸经头痛之要药”，善于祛风活血而止头痛，长于治少阳、厥阴经头痛（头顶或两侧痛），为君药。薄荷、荆芥轻而上行，疏风止痛，并能清利头目，共为臣药。羌活、白芷均能疏风止痛，其中羌活长于治太阳经头痛（后脑牵连项痛）；白芷长于治阳明经头痛（前额及眉心痛），李杲谓“头痛须用川芎，如不愈，加各引经药，太阳羌活，阳明白芷”。细辛散寒止痛，并长于治少阴经头痛；防风辛散上部风邪。以上各药协助君、臣以增强疏风止痛之效，均为佐药。炙甘草益气和中，调和诸药，为佐使药。服时以茶清调下，取茶叶苦凉而降，既可上清头目，又能制约风药的过于温燥与升散，寓降于升，亦为佐药之用。本方为治风邪头痛之常用方。
【配伍特点】辛散疏风于上，诸经兼顾；佐入苦凉之品，寓降于升。
【方歌】川芎茶调散荆防，辛芷薄荷甘草羌，目昏鼻塞风攻上，偏正头痛悉能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