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草原夜色里，闪过一束灯光，灯光后面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人。
前面那个时不时回头来看身后的人一眼，又转过去继续走路。
在卓令川再一次回头看他的时候，李思特终于忍不住开开口了。
“你在看什么？”
“你。”
卓令川的笑声消散在风里，他停下脚步，等李思特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才说：“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吗？”
李思特无奈地瞟他一眼。
“你不怕我把你拐走啊？”
“要打起来，你未必打得过我。”李思特自信地说。
“你真的练过武术啊？”
“你可以试试。”
“我也练过泰拳。你说是泰拳厉害还是你的武术厉害？”
李思特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像要和他过招一般，问：“你要现在和我比划比划？”
卓令川笑着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才说：“现在可不是过招的时候，带你去看好东西。”
李思特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另外一只大手，稍微挣了一下，对方便轻轻地放开了。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安静地朝前走着。
喧闹的人声和歌舞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只有隐约的几个高音穿过了黑夜偶尔飘过来。除此之外，便只剩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一片沉默中，李思特问：“到底是什么好东西需要我们这时候去看？”
“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两人又默默不语地走了一段路，后面甚至有了明显的爬升。
“我们走得这么远，等会儿他们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突然，卓令川停了下来，有些迟疑地四下看了看。
“怎么了？”
卓令川看着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好像不太记得路了。”
“……”
“四五年前来过了，好多地方都变了，我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
“……”
“开玩笑的。”
卓令川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拍拍他的肩膀，“看那里。”
李思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似乎有莹莹的光亮，忽闪忽闪着，倏而出现，又忽然消失。
“看来，那个地方还在。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那个地方看着似乎很近，但其实两人又大概走了二十分钟，下到了山坡大概中段的位置。
走到近处了才发现，眼前竟然有一个像山洞入口的地方。在洞口往里看，可以看到更大片的亮光。
李思特来不及惊叹，一个带着微微光芒的物体从他眼前飞过。
是……萤火虫？
他循着那只小生物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慢慢地踱步到了洞口。
“小心脚下。”卓令川提醒。
李思特问：“这是萤火虫吗？6月就有萤火虫了吗？”
“我也不确定，可能只是同属的生物。”卓令川拉住他的手臂，把人带到身后，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的前面。
两人继续往里走，越往里，亮光越甚。前行十几步后，一块石头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两人绕了过去，随即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只见成千上万只发着光的小生物们正翩然起舞，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成璀璨的光海，将这个面积并不大的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山洞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水洼，水里长出些水草，小生物们轻轻地落在水草的叶子上，看起来像是悬浮于银河之中。
山洞四壁凹凸不平，许多地方还长出了青苔和藤蔓，垂落的枝叶被这萤火一照，便像是置身于仙境一般。
李思特不自觉地喃喃：“好美！”
“五年前我曾经误打误撞地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候的小生物比现在还多，可能正值7月底最温暖最适合它们生长的时节。当时，我就在这些萤火中睡了一晚，醒来后便发现它们都不见了踪影。”
听起来很像那个武陵人误入桃花源的奇遇，像是一个传奇故事，引人入胜。
“要往里走一点吗？”
“嗯，好。”
他声音雀跃，带着少见的兴奋和迫不及待，卓令川没忍住看了他好一会儿。
李思特低下头看路的时候才注意到，路旁立着的两块牌子，“注意滑倒”和“请勿捕捉”。而脚下的路，也一看就知道，是人们后期修整过的土路。
“五年前这里还是一个野山洞，我在这儿睡了一晚上也没人来打扰。现在应该已经成为景区的一个景点了。”
两人沿着土路往下走，来到了水洼附近，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歇息。
那些生物似乎并不怕人，又或许是没有感受到危险，他们坐下没多久，它们就飞了过来，纷纷落在两人头上、肩上。
李思特内心惊喜到想要尖叫，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只在视频里见过萤火虫，这还是第一次，他与萤火虫可以这么近距离地在一起。他忍不住抬起手臂，朝那些小生物伸去。
果然，没多久，那些小生物便自在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卓令川，却见对方正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那双眼睛像是浸满了笑意，眸子里还有一簇小小的萤火，还有一些，让李思特害怕的东西。
李思特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手臂上的那几只发光的小生物。
这小小的山洞里瞬间就静默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场景。
直到一声手机铃声划破了这片宁静。
卓令川接通了电话，落在他肩膀上的小生物便轻巧地飞走了。
电话是林pd打来的，问他是不是和李思特待在一起，又问什么时候回去。
卓令川回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李思特微微抖了抖自己的手臂，小生物们被抖落在地上，然后又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他站起来，说：“那我们回去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这一次是李思特走在前面。
走到那个石头前，李思特再次转身去看这座山洞里的精灵们，不舍地叹了口气。
卓令川和他肩并着肩，“世界上风景很多，看过、见过，就算拥有过了。我们还有很多风景可以看。”
李思特抬眸和他对视，点点头。
“走吧。”卓令川走在前面，又忽然提醒道：“外面可能会有点冷，把衣服拉链拉好，帽子戴好。”
“知道了。”李思特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冲锋衣和帽子，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顺着山坡往下走，沿着原路往刚刚举办婚礼的四号营地而去。
夜色似乎又深了些，风也更大了，四野寂静，唯有两人的脚步声交错响起。
“抬头。”卓令川忽然说。
李思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他。
卓令川笑着说：“不是看我，看天空。”
李思特于是仰起头，看向天空。
然后，他再一次被震撼了。
满天星斗如此清晰，一闪一闪地似乎在和地上的人打着招呼。银河如练，悬于中天，英仙座、人马座轻易就辨认出来。
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过这么多的星星了。人类与暗夜的日渐疏离，是一种巨大而严重的损失。（注1）
生活在京城这种大都市，灯光和雾霾，让星星隐没其间，无人可以得见。唯有在这塞外江南、雪域高原，方能一睹这自然的造物。
“李老师，今晚开心吗？”
“嗯。”
准确地来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而这一切，是卓令川和大自然带给他的。
“开心就好。”卓令川微微低头看着他，轻声说：“那我把这清风、星光与萤火一起送给你，愿你常常开心。”
“卓令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