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桐怀山岱南古宅】月色缄默如晦（九）
滴答。
一滴水落在了谢如晦的脸上，让他从昏迷中逐渐转醒。
一睁开眼，四周便是一片浓厚的黑暗。他正面朝下趴在地上，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缓缓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他在哪里？
他昏迷前发生什么事了来着……
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一条条不停蠕动的惨白手臂，谢如晦本就苍白的脸顿时又因此血色尽失。
该死，他直接被拽进墙里了？
老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是短短几个月没有回来，一切就变成这样了？
李伯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还有那个女人……
谢如晦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从小叔那边听到过，她似乎姓“左”。
眼前无垠的黑暗，让谢如晦的呼吸声逐渐加重。这是个在大宅内毫无特色的普通房间，他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前方是一道屏风，后面似乎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走廊。
周围看不出任何鬼怪的痕迹，可他还是有些瑟缩地咬着嘴唇，默默把自己抱住了。
“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从来只是谢如晦的说辞。
事实上，他从彻底记事开始，就一直非常怕黑，甚至到了在全黑环境下睡觉都要惊醒的程度。而自从他知道了鬼故事的存在后，更是对这种非自然现象的存在恐惧到了极点，光是听见都要瑟瑟发抖。
但谢如晦是谁？谢家大少爷，从小到大过的都是众星捧月的生活，自诩打遍天下无敌手。要是被他身边人知道自己胆子小，他的脸还往哪里搁？
无奈之下，他开始极尽嘴硬的艺术——
恐怖电影？不好意思我不信没兴趣。
灵异探险？不好意思我很忙有剑术课。
聚众玩笔仙？这么幼稚的游戏你们都玩？几岁了？
主打一个不接触，靠边绕道。
心理年龄普遍不大、智商也普遍和他半斤八两的跟班们万分崇拜，纷纷振臂高呼，谢哥就是谢哥，成熟有个性！玩的就是高雅又小众！
没人知道，他就是单纯害怕。
他甚至不允许自己视野范围内存在任何与“灵异”相关的物品，要不是他家里人的确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
对了。那个女人发现自己不见的话，会过来找他吗？
那他是不是应该尽量往外面走走？
万一她象征性地找了两下，发现找不到就嫌麻烦不找了怎么办？？？
哈哈，不会吧，毕竟他也是一条人命……
谢如晦：“……”
……他觉得她完全干得出来！
一想到这里，谢如晦瞬间气也顺了，心脏也不狂跳了，甚至腿都不抖了，瞬间就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他绝对不会给她留下任何迫害自己的机会！
倘若他只凭借自己就顺利逃脱，还成功与那个女人会合……呵，她势必对他刮目相看！
怀着如此雄心壮志，谢如晦自信抬头——
对上了一张惨白的笑脸。
“嗷！！！”
他吓得六神无主，差点没从地面上弹射起步，直接凭借一米九的身高和天花板亲密接触。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梳着麻花辫的漂亮男人，正满脸戏谑地看着他。
对方亲眼目睹了谢如晦一蹦三尺高的表演，笑吟吟地鼓了鼓掌：“精彩，精彩。”
谢如晦惊怒交加：“你又是什么妖怪？！”
“我？我是你们找来看事儿的啊。”男人笑容依旧，“我可不是妖怪。”
他脸色虽然白，还戴了副要多怪有多怪的墨镜，但就行为举止而言，确实像个人类。
谢如晦疯狂拉响的警报这才堪堪停下来，但依旧有些戒备地望着他，静候下文。
“你是谢家最小那个孩子，对吧？”男人摸着下巴看他，“和你爷爷长得可真像。”
“……你说什么？”谢如晦一时间有点发懵。
“没什么，当我胡言乱语就好。对了，你看见我徒儿没？”男人伸出手随便比划了一下，“一个长头发，穿风衣的小姑娘，特别可爱。”
谢如晦：“……”
不是，啊？
如果他眼睛没问题的话，现在这个宅子里唯一的女人，还是穿风衣的女人，应该是那个拎他领子和拎垃圾一样，开瓢妖怪脑瓜都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活阎王吧？
她？可爱？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谢如晦脸都麻了：“看到了，刚刚和她分开。”
“噢，那她待会儿应该会来找你。”男人了然道，“这样，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你要是再瞧见我徒儿，就帮我带句话……”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就说，为师我斩妖除魔去了，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就朝着北边大喊三声师父，为师一定赶到。”他一拍手道，“当然，没事儿也能喊。”
谢如晦面露难色。
这是正经师父吗？
见他没回话，男人似乎是默认他答应了，当即示意他跟上，转身就绕过屏风，往走廊里面走去。
“小心脚下。”男人贴心提示道，“也小心头上。”
谢如晦没太理解他的意思，但还是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整条走廊黑得看不清前路，望不到尽头，但男人就像是眼睛自带雷达，走得没有半分迟疑。
脚底地板的触感有些奇怪，谢如晦强忍着不适，跟着他走了一会儿，还是询问道：“李伯呢？你有没有看见……”
“嘘。”男人压低嗓子，用气音道，“不要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了指上方。
谢如晦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头顶那一片近乎虚无的黑暗中，他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正在移动。
“咔锵——”
细碎的声音传来，谢如晦瞬间感觉后颈处一片森然的寒意。
果然有东西！
男人看了眼他的样子，恍然大悟道：“……啊，差点忘了，你看不见。”
他抬手便打了个响指，在空荡的走廊中格外清晰的一声脆响。
一瞬间，他的指尖就这么凭空出现了一团亮光。
谢如晦看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瞧着男人随手往上一挥，那团光便被直接扔到了天花板上。
他的视线随之上移——
蜘蛛。
密密麻麻的蜘蛛。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每一只都几乎有拳头大小，趴伏在天花板的内陷里，几乎挤满了整个凹槽。
光团一照，蜘蛛群便如同潮水一般往黑暗中退去，走廊中满是咔锵咔锵的声音。
有几只蜘蛛被同伴挤落，直接天花板掉下，四脚朝天地在地面上炸开来。
“——”
冷汗从额角滴落，指节因为过分攥紧而泛起青白。
谢如晦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片刻后，又将目光移向了地面。
怪不得，他总觉得此地脚底的触感走起来这么奇怪……
原来，他们一直踩在被铺匀的蜘蛛尸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