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李纨把和离看得比死都严重，可是也不知是和贾珠离心久了，还是这次凤溪那样决绝的做法给了她启示。
她现在觉得和离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可怕。
她的嫁妆虽然微薄，但若只是带着儿子过日子也是可以维持的。
一想到能离开那个让她窒息的地方，李纨就觉得和离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如今既然嫂嫂过来问了，她把心一沉，如实说道：“嫂嫂，我想和离。”张氏听到这话，倒也没有表现的太吃惊。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早就看出来小姑子和姑爷之间形同路人了。
而且就贾珠那院里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成天家乌烟瘴气的，这日子也过不下去。
张氏沉默了片刻，“你可想好了？”
李纨点点头，“若说一开始还只是气头上的想法。
如今在家里也住了几天，我想得越来越清楚。
我是真得不想和他过下去了。”
说着她抬头看着张氏认真说道：“嫂子你放心，等我和离以后，我会带着萌儿在外买一个小院过日子。
定不会麻烦家里的。”
张氏蹙眉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又是把我和你哥哥当什么人了？
莫说如今父母俱在，断不能让你和萌儿流落在外。
即便……我和你哥哥也做不出那档子事儿。”
李纨听得眼眶通红，几乎掉下泪来。
虽然平日里自己同这个嫂嫂也不见得如何亲近，但是这几次遇到事，她都是真心向着自己的。
“嫂嫂……”李纨哽咽地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张氏看着小姑子如此，也不由地心酸。
她拍拍李纨的手说道：“和离是件大事，你一定要思量清楚再做决定。
但是你记住，无论如何，我和你哥哥总是向着你的。
还有父亲母亲，虽然……”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嘴，李纨的父亲为人呆板，若要让他接受女儿和离一事，只怕是有难度。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要给小姑子添堵的。
张氏接着说道：“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家里也就你这么一个姑奶奶。
相信父亲母亲也是愿意你好的。”
李纨怎可能不知道父亲会是什么反应呢，不过有张氏在身边这样支持她，她已经很是感激了。
李纨忍不住将头靠在了张氏肩上，“嫂嫂，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对我和萌儿的大恩大德，我是不会忘的。”
张氏轻轻推了她一把，“说什么胡话呢，都是一家子骨肉，哪里用得上大恩大德这样的词。
不过……妹妹，我还是要提醒你。
如果你定下来要和离，贾家是不可能让你把孩子带走的。”
这话一出，李纨身上一颤。
是啊，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她自己是知道的，萌儿不是贾珠的孩子，她觉得自己带萌儿走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贾家不这么认为啊。
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贾珠的嫡子，是荣国府的嫡孙。
李纨有些着急，“可是，可是……可是大爷一向与萌儿不亲近。
我婆婆也不喜欢他。
他们应该不会愿意萌儿留下吧。”
李纨这话也是自欺欺人了。
其实她也知道，即便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真心喜欢萌儿，但是对于荣国府来说，怎么可能让和离的少奶奶把嫡孙带走呢。
张氏默默地看着她，叹着气摇了摇头。
“妹妹好好想想吧。
和离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你需要考虑清楚的事情还多着呢。”
说完张氏便留下李纨一人独自思量了。
好容易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要和离的李纨，又再度陷入了纠结。
即便贾珠同意了和离，若是不让她带走萌儿，那简直是要她的命啊！
且不说萌儿本就不是贾珠的亲子，就算是，先前作为父亲的贾珠和作为祖母的王氏，从未有一人真心待他。
若是离开了自己这个母亲，萌儿在府里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李纨越想越揪心，好容易下定的决心在此时也开始动摇了。
李纨思量再三，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收起了和离的心思。
这辈子，就守着萌儿在贾府了却残生吧。
她这边刚拿定了主意，耳边就传来了儿子的声音，“娘亲，你看看小舅舅给我送了什么？”
李纨猛然回过头去，只见朱明贤一手牵着贾萌，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油纸包，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李纨心里波涛翻涌，这正是出现在她梦中的画面啊。
表弟、萌儿，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这才是她向往的日子啊。
朱明贤举起油纸包，“这是你爱吃的那家胡饼，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开门做生意了。
我为了买它可是排了好久的队呢。
还好还好，我快马加鞭赶回来，这会还热乎着呢。
表姐快来尝尝，可还是之前的那个味儿？”
李纨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自己与贾珠成亲已有十年。
十年夫妻，贾珠何曾注意过自己喜欢吃什么？
李纨刚想开口说话，却不知怎地落下泪来，她连忙伸手抹去。
朱明贤见她这副样子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他走过去，握住李纨的手，“表姐，你放心，好日子就要来了。”
李纨咬着唇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好日子，我这种人，已经不可能会有好日子了。”
朱明贤说道：“你说什么呢？
你这样好的女子，你怎会没有好日子过？
有我在，你往后日日都是好日子。”
李纨抬头看向朱明贤，“你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舅妈等了那么久，你很该好好说门亲事了。
咱们二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即便……
即便是我真的离开了贾家，和你也是不可能的。”
朱明贤笑道：“只要你离开了贾家，咱们俩就有可能。
你放心，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来操心，交给我去处理，好吗？”
李纨真的不知道朱明贤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些事，但是朱明贤眼中的笃定又让她想要相信他。
看着表姐还在犹豫，朱明贤捏了捏贾萌的小手，“萌儿，愿不愿意以后都跟着小舅舅生活？”
贾萌抬着头惊喜道：“小舅舅说的是真的吗？
我和娘亲都不用再回家了？”
朱明贤笑道：“小舅舅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再说了，那里也不是萌儿的家。
小舅舅的家才是萌儿的家。”
“明贤，别在孩子面前胡说！”李纨忍不住制止道。
朱明贤紧紧地握着李纨的手，“我没有胡说。
你和孩子在贾家这几年我已经受够了，也忍够了。
如今时机已到，我怎能不把你们娘儿俩接回来呢。”
“什么时机？什么忍够了？”李纨有些慌乱，她不知道朱明贤打了什么样的主意。
“明贤，你千万不要胡来啊！”李纨急道。
朱明贤挑唇，“表姐，你只管安心等着瞧吧。”
李纨还想追问，但是朱明贤却不肯再多说，只是拆开了油纸包，拿出块胡饼让她吃。
李纨咬了一小口胡饼，咸香油润，果然还是未出阁前吃过的那个味道。
只是，自己的生活也还能回到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