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23日，星期日，晴
早晨看新闻，美国那边还在救火救灾。
在早间新闻里看到了妈妈，她去老工业城市视察工作。
同学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大概是觉得我也得看电视才能知道亲妈的行踪，很古怪吧。
哈，是有点。
星期天我在图书馆待了两个多小时，看完了一本篇幅不算太长的科幻小说。
还蛮有意思的。
掐着时间，去赴沈念的约。
沈念离开金城军区的时候，我跟天舒还小。
对她没印象倒是再正常不过。
家里头也没提起过她。
甚至在我印象中，军区大院的人都很少提及沈念甚至邵家。
直到这次沈念找我，我才从明明那里知道了一点旧事。
明明对沈念的评价还挺高，虽然是嘲讽口吻。
他这人，嘴巴一向毒辣，简直是黄蜂尾后针。
也就是遇到我爸妈才会收敛点。
用他的话说那叫一物克一物。
我爸妈专治他。
行吧，其实就是他俩都救过明明的命啦，然后这家伙就赖上了。
爸妈也拿他没办法。
好在明明也就是一把年纪但人还很幼稚了点，其他的也还好啦。
他对沈念的评价颇高，这让我很好奇，沈念找我谈什么？
我跟她，好像也没什么好谈的。
她充其量算是我妈的初恋前男友（未婚夫）的未亡人。
但妈妈对于她那段青梅竹马的恋情，从没提过。
反正我没听她说过。
这个世上最爱妈妈的男人，大概除了去世的爷爷，就是爸爸了。
他俩排名甚至不分前后，徐天舒顶多争个第三。
所以，沈念找我什么事呢？
见到沈念后，我多少还是有些恍惚。
沈念比妈妈大了两岁，但她很憔悴。
这种憔悴，大概是因为生活的不如意。
是的，不是因为忙碌，也不是因为真的上了年纪，更多的是生活不如意。
妈妈整天忙碌，有时候一天睡眠时间甚至不足五个小时。
但除了爷爷去世那阵子，她永远光彩照人。
用龙守一爷爷的话说，“你妈妈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年轻那会儿啊，她甚至还督促我上进……”
龙爷爷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曾经担任工业部的副部长，原本还希望妈妈接他的衣钵。
没想到到妈妈飞的比他预期的要高得多。
对比妈妈的神采奕奕，沈念的疲惫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哪怕，她今天还化了妆，嘴上涂抹了淡淡的口红。
但我很想说一句，你的妆容跟你整个人不协调。
出于礼貌，我没说。
沈念很安静的看着我，说我跟妈妈不太像。
我觉得这个评价挺无聊的。
你熟悉我吗？就对我做出如此的评价。
再说了，我是徐长宜，独一无二的徐长宜，不需要像谁，哪怕这个人是我的母亲。
她大概是看出了我有些不耐烦，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念来找我，这件事我思考了一晚上，寻思她难道是想跟我说，你其实不是徐青青的女儿，是我的孩子。
咳咳咳，我最近看了个狗血的电视剧，不免受了点影响。
当然，这种狗血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沈念是来向我道歉的。
二材所虽然是国际一流的研究所，但并不属于国家。
只不过跟国家的很多研究机构有合作。
爷爷是二材所的创始人，而现在掌管二材所的，是李杨叔叔，他的关门弟子，昔日的警卫员。
很多人不清楚二材所的来历，但沈念知道。
她因为邵棠落榜的事愤怒的失去了心智，想要借我暑假去二材所实习的事，来攻讦妈妈。
是的，沈念又不认识我，干嘛针对我呢？
她要攻击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我的母亲，徐青青同志。
只不过，我压根没回应这事。
也不需要回应这事。
即便我做出回复，情绪上头的学子们也不见得会相信。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只需要做好自己便是。
至于沈念的歉意，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假惺惺的试探罢了。
就像是wta的那些更衣室女孩，她们在镜头面前，会祝福我，但私底下嘛……
明明说，有个球员甚至请巫师下咒诅咒我。
被我揭穿后，沈念情绪激动起来，说凭什么，凭什么我那么努力的去做好沈念，可始终就是比不过徐青青？
她说，妈妈手里有好几条人命。
甚至连邵扬，就是妈妈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都死在了她手中。
我很平静的回答她，那你报警吧。
沈念气得掀了桌子。
嗯，店里头有监控，沈念为此赔偿了店家一笔钱。
我俩的见面，到这里也不欢而散。
离开那间咖啡店的时候，我见到了邵棠。
她比我大几岁，但显得很疲惫。
只不过在看到我后，眼神又是那么的灼热。
如芒刺在背。
我不知道这对母女又说了什么。
但我想回家跟妈妈说说话。
可惜妈妈最近不在首都，我也只能等她出差回来。
2001年10月1日，星期一，晴
今天国庆，也是中秋节。
天舒带了月饼回家。
他跟程橙平日里住在研究所宿舍，一般周末会回家。
难得放假，赶上节日，天舒陪着程橙带她父母去了医院做检查。
他们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
长缨姑奶奶的面子还是很大的，帮他们约好了医生，进行全面的检查。
本来明明说带人过去的，这不，这会儿吃月饼呢。
他觉得这月饼不好吃，其实就是想吃爸爸做的月饼了。
不过爸爸今年还真就没弄。
嘿，吃不上了吧，气死你。
十点多钟的时候，妈妈回到家。
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吃东西的时候问我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我打网球的时候人缘不算特别好，这点跟妈妈没得比。
她是做大蛋糕惠及众人，而我是把冠军拿的多多的，跟同行都是冤家。
不过在学校就好多了。
我又不跟他们争奖学金，没啥利益冲突，专业里的同学还挺喜欢我的。
妈妈笑着说，回头把钱给我补上，她给我发奖学金。
明明立马贱嗖嗖的把我能拿的奖学金全都算了出来。
我真想剁掉他的爪子。
咋了，我还缺这点钱？
我跟妈妈说起了沈念找我的事。
明明先紧张起来，让我少搭理她，说沈念就是个疯子。
妈妈没说什么，不过晚上的时候又跟我说起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
我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明白了为何明明那般说沈念。
但我还是不清楚，她为何要找我。
妈妈笑着揉了揉我的脸，说沈念可能觉得我会大义灭亲？
我觉得这简直荒唐。
过去这些年，妈妈又不是没政敌。
这些人都没抓住她的短处，把她弄下去。
我能做什么？
何况，我干嘛要对付我妈？
她是挺执着的一个人，可惜没把心思用在正经地方上。
我并没有大义灭亲的打算。
顶多在爸爸喊走妈妈后，有点怨念。
睡不着，这才把今天的日记写下。
2002年1月26日，星期六，小雪
寒假来了，嗯，这次连周末都没能过就被李杨叔叔抓来了。
二材所最近在搞新的项目，好像跟航空发动机有关。
二材所嘛，顾名思义搞材料的。
发动机材料，也能搞一搞。
不过这次从成飞、沈飞、西飞、哈飞的人都来了不少。
二材所人才济济，十分热闹。
爷爷要是在天有灵，看到这应该很高兴。
2002年1月28日，星期一，大雾
沈飞来的那个研究员跟我聊了几句。
我这才知道，这航空发动机竟然是妈妈的心病。
可当初报考志愿时，她从没提过让我学航空航天相关方向。
学材料学，是我自己的主意。
2002年2月5日，星期二，大雪
天才，我与天才的差距太大了。
呜呜呜，沈飞那个研究员是科大少年班出来的。
怎么能那么聪明呢？
我被比下去了，不行下次一定赢回来！
2002年2月8日，星期五，晴
嘿，赢了，小样，跟我比力气。
不知道我是wta出了名的大力出奇迹嘛。
2002年2月11日，星期一，晴
今天收到了好多消息。
嗯，wta祝我生日快乐。
真是的，明明知道我都是过农历生日，明天再发消息不行吗？
姐现在是预备役研究员。
将来会是大满贯得主中学历最高的那个，嘿嘿。
2002年2月12日，星期二，晴
今年生日吃到了爸爸亲手烤的蛋糕。
开心。
收到了好多新年祝福。
沈航还算懂事，那年后不跟你比力气了，咱们比脑瓜子。
2002年3月3日，星期天，小雨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沈航那小子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我原本想怼他的，但想了想还是表现出良好的教养，回答了句没有。
他跟我表白了。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表白，有点懵。
我当时说了什么？有点记不清了。
2002年3月12日，星期二，晴
今天植树节，系里带我们去种树。
我收到沈航发来的照片。
他在检修飞机，别说，有点帅。
不愧是我男朋友。
没错，我跟沈航谈恋爱了，家里人都不知道。
2002年5月1日，星期三，晴
过去三个月，我跟沈航一直异地恋。
没有情侣间的亲亲抱抱，有的是写不完的书信。
一个问题还没讨论出结果，新的问题就出来了。
尽管电子邮件可以解决我们的问题，但我们都选择用传统的信件。
那是一种别样的情趣。
手写的文字记录的不止是当时困惑着我们的问题，还有彼此的思念。
这多少有点柏拉图。
但我还挺喜欢的。
但我没想到的是，妈妈知道了！
她没有调查我，而是从我的笑容中知道的。
我只好老实交代。
沈航是孤儿，他的妈妈还是一个很厉害的女飞行员！
可惜，在一次训练中牺牲了。
那是华国九十年代初很严重的空军事故。
有四位战斗机飞行员牺牲。
这事我是知道的，毕竟爸爸就是空军的首长嘛。
当然，他不分管那边，但当时还去处理了这事。
但我没想到，牺牲的飞行员里就有沈航的父母。
他本来也想继承父母的衣钵，可惜身高太高了。
沈航只能选择走另一条道路。
航空发动机不止是妈妈的心病，也是沈航的。
他不想再有飞行员为发动机买单。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她跟我说对不起。
我不明白为什么。
妈妈说，她当初应该坚持做航空发动机的。
这话奇奇怪怪，航空发动机被誉为工业史上的明珠，岂是说做就能做的？
我下午的时候跟沈航打电话，他倒是跟我说了句。
八十年代初期，妈妈曾经想要做航空发动机，她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当时爸爸又在空军，想做这个不奇怪。
但国家这边驳回了她。
觉得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没办法在两个高精尖领域都做好。
忙一个吧。
妈妈最终选择了光刻机相关。
光刻机全产业链的发展，离不开妈妈过去二十多年的苦心筹谋。
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是沈航对妈妈的评价。
我去找妈妈，妈妈正在跟爸爸说话。
她问爸爸是不是自己当初坚持下会更好些。
爸爸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他说妈妈不是大罗神仙，只是凡夫俗子，能够做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看着依偎在爸爸怀里的人，那一瞬间我忽然间觉得。
不止是爸爸离不开妈妈，其实妈妈也离不开爸爸。
他们是彼此的心灵港湾。
那一瞬间，我低头看着沈航给我发来的消息。
忽的有些想念这个异地恋将近三个月的男朋友。
我跟沈航，会像爸妈那样吗？
2003年6月29日，星期天，晴
天气很热，我提前毕业了。
但还要继续攻读硕博。
2005年3月12日，星期六，晴
又是植树节，三十岁这年，我给自己栽下了一段婚姻。
余生，一起奋斗沈航同志。
话说我结婚这事，我爸妈反应不算强烈，倒是明明哭得不行，一个劲儿跟沈航说，你要是欺负小长宜我跟你没完。
谢谢你啦，明明。
将来我跟沈航给你养老。
2006年7月2日，星期天，晴
险些当了一把高龄产妇，好在顺利完成任务。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徐飞飞小朋友。
2008年8月8日，星期五，晴
今天奥运会呢，可惜开幕式都没空看。
太忙了，项目组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不过我跟沈航都觉得，最迟明年，我们一定能够实现突破。
飞飞一直都是爸爸帮忙带，妈妈转正后越发的忙碌。
好在爸爸还算得闲。
他带孩子很有一手，飞飞的头发被他玩出了花样。
沈航看到照片总会笑个不停。
血缘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好像没那么重要，但又那么重要的奇妙。
2009年3月5日，星期四，晴。
试飞。
但我没想到，试飞员会是爸爸！
天知道，那一刻我的心有多紧张。
我知道爸爸作为空军的首长，每年都会进行飞行操练。
可我……
我当初轻伤不下火线，扭伤了脚踝能够假装没事人似的继续打比赛，拿冠军。
可这次不一样。
沈航拥着我说，没事的长宜，没事的。
他的手也在抖。
后来我们取笑了彼此很久，又疯狂的取笑对方。
回到家后，亦是疯狂的做爱，发泄着过去几年来的紧张情绪。
沈航睡了，但我有些睡不着。
此刻记录着今天的一些琐事，不知来日看到，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2009年3月5日，华国解决了航空发动机问题。
值得纪念。
2009年3月7日，星期六，晴
我跟沈航去看飞飞。
徐小飞竟然不认识我了，指着我喊阿姨！
沈航也成了叔叔。
明明取笑我俩，再不来看孩子，孩子都不认你们。
胡说，飞飞跟我玩得可开心了。
这可是我的女儿！
妈妈也难得的休息，她很高兴。
心病解决，这两天都神清气爽。
但我也听明明说了，妈妈也不知道竟然是爸爸试飞。
他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不过再过段时间，航空发动机会运用在国产大飞机上，到时候妈妈会是第一批乘客。
领导先坐是传统。
当然按照惯例，这个领导不该是妈妈。
但她很想支持我的工作。
他们一直都在支持我，爱着我。
2010年2月14日，星期天，晴
春节和情人节一天，亦是我的生日。
我跟天舒依旧一块过生日。
妈妈早晨去看望了一些老干部后，回到家里吃饭。
家里很热闹。
飞飞跟弟弟玩得很开心，她比我这个当姐姐的负责多了。
才不会欺负弟弟。
程橙被俩孩子逗得笑，她很喜欢飞飞，原本想着自己生的会是个女儿。
生出来才知道，臭小子一个。
孩子像爸爸，这让程橙挺高兴的。
她跟天舒都不是擅言谈的人，在感情上有点像云姨和启成叔叔。
挺好玩的。
晚上我用书房的电脑查资料，收到大学舍友发来的消息。
那是一个链接，舍友说让我看看，瞧怎么处理。
我点进去看才知道，竟然是一篇小说。
这会儿国内的网络文学发展蓬勃，不过我个人更喜欢科幻小说，还曾经投过稿，收到过一笔不多的稿费呢，
网络小说，第一次看。
然后我明白了同学为什么会发给我。
那是一篇不能说很有影射性，几乎原名原姓的小说，但人物故事不太一样了。
小说里，沈念千里迢迢寻找到金城军区，邵扬在爷爷的压力下，不得不跟徐青青取消订婚宴，沈念成为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他并不喜欢这个未婚妻，而徐青青也屡次针对沈念，可都被沈念精妙的化解，而徐青青恶毒的嘴脸，也暴露在邵扬和军区众人面前。
在一次次的刁难后，邵扬终于跟徐青青决裂，他被沈念独一无二的灵魂吸引了。
徐长缨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侄女，与邵常胜离婚，最终惨死在医院里，儿女都不曾见她最后一面。
而徐青青也自取灭亡，下场极为惨淡。
沈念成为最后的赢家，不止收获了爱情，还有美好的事业。
看着作者的名字，甘棠。
我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邵棠，或许是吧。
那么讨厌妈妈，也只能靠着幻想来打败她。
怪可怜的。
我没管这个。
跟舍友回了句谢谢，就关上电脑。
准备离开时，看到了抽屉里的一个信封。
那是爸爸的笔迹，上面写着“致爱妻青青”。
爸爸，还真是……浪漫了一辈子的人。
不过我还是很有道德的，才不会拆开看呢。
最后，愿爸妈余生亦浪漫。
秦烈的告白信，《致爱妻青青》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你爱这芸芸众生
我爱你，不管你来自何处
我愿与你并肩，爱世界
因为我知道你怕极了独孤
（全文完）
——完结分割线——
完结啦啦啦，后面这部分写的好难，因为涉及到青青的事业，没办法写（我前面用了leader这个词，就被审核ban了，不得不改掉）所以最后只能用长宜视角略微交代了下。
作为亲妈，还是给了我家青青一个很好的结局啦，爱她的秦烈，爱她的徐如林、徐长缨，爱她的长宜天舒，当然还有她那辉煌的事业——二把手呢，嘻嘻。
感谢过去几个月的陪伴，江湖有缘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