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
“啾——”
“吼吼哈嘿——”
清晨的中城没有槐丘里的鸡鸣犬吠，也没有下城的市井喧闹。
中城东北角楼上此起彼伏的鹰隼啼鸣，左师将士激昂澎湃的演武呼喝声，依旧让人睡不安稳。
既然被吵醒，乙也不气恼，不慌不忙的起床，洗刷整理完毕。
慢悠悠的走到左师的大食堂，最里侧的饭桌上摆着一筐筐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在微寒的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阵白气。
左师那身体圆滚滚堪比豚师古的大厨师，正拿着两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子，兴高采烈的吃早餐。
看到乙不急不躁的走过来，胖厨师满脸红光的笑眯眯打招呼：“乙小兄弟起来了啊，刚出笼的大肉包子，不要客气多吃点啊。”
“多谢多谢！”
乙回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笑容。
在胖厨师震惊的目光中，随手搬走一整筐肉包子，又在胖厨师受惊吓的目光中，用非常均匀的速度将一筐肉包全部吃光。
再拿堪比洗脸盆的最大号饭碗，一口气喝了两碗粟米粥，这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又对胖厨师笑道：“味道不错，谢谢了啊。”
直到乙的身影走远，胖厨师才终于回过神来，满是惊叹道：“这一筐肉包子可是二十个人的饭量啊。”
说到这里，胖厨师又是羡慕又是懊恼道：“乙小兄弟一顿吃那么多，身形却保持的那么好，我一顿才吃十个大肉包子啊，就长了这么一身肥肉。”
随手一拍圆滚滚的肚皮，那一身厚厚的肥肉，就好像波浪一样颤抖不断，看到这里胖厨师越发懊恼，多吃几个肉包压压惊。
吃过早餐后，乙依旧神色淡定的在左师大营四处走动，一边观望左师将士的演武，一边等待国君的传召。
可是一直到午饭之后，预料中的国君传召却迟迟没有来，等到傍晚时分仍然没有半点消息，乙开始忍不住有些焦虑。
还好冉有身为左师校尉消息灵通，哪怕被左师公严令禁足左师大营，不许外出一步，依然有可靠的消息来源。
他神秘秘跑到乙跟前，粗犷的嗓门极力压低道：“兄弟听说了没？咱们左师留在国都的这些兄弟，有可能也要去北疆打仗了！”
“冉有兄长，去北疆打仗你还这么高兴？”乙对自幼生长在古典军国社会的冉有这种心态很不理解。
此刻的冉有可以用四个字评价：闻战则喜。
他黝黑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兴奋的笑容，低声道：“乙兄弟你还小，打仗可是好事啊，不打仗哪来的军功晋爵呢。
老哥如今都四十一岁了，只是下大夫封爵，上大夫估计是没指望了，这辈子最大愿望就是能晋爵中大夫。
要说这次北疆战事也是奇怪，今年年初的时候，霍郧亚卿利用一批辎重设了陷阱，一口气包围斩杀上万名弦余精骑。
按照往年惯例，弦余大军入寇失败就会撤退，等待下次机会，我还以为战事不久就要消弭。
没想到这次弦余部落并没有跟往年一样，哪怕春困马瘦依然坚持不撤军，被杀一万多人后，竟然又派出五万大军南下。”
冉有此刻不仅没有半点焦虑，反而满脸激动道：“霍郧手下数万大军中，精锐有限，除了抽调的少数三师将士，大部分都是北疆各城抽调的封爵私军。
如今弦余入寇大军足有十三万多，霍郧亚卿手中那数万大军，哪怕依托边城防线，也很难坚持太久，估计三月份左右，老哥就要北上作战。”
“冉有兄长，毕竟战事凶危，为何你却迫不及待的样子？”
乙作为一个现代人，确实看不懂冉有现在的心情，不像是去参加艰苦的战争，倒仿佛是去捡钱捞好处。
尤其是弦余部落的强大远超过黑风部、鬼巫部，是一个人口数百万，国土纵横数万里的庞大游牧国度，在百年前一直是整个邢国的噩梦。
四百年前、二百年前邢国先后两次惨遭灭国，都与弦余大军入侵有关，哪怕一百年前弦余骑兵也多次攻击到邢台城外。
直到一百年前那次国都城外的大捷，以半个国家陷入焦土，第四十代邢侯战死，数十名卿、大夫战死，邢国将士死伤过半的惨重代价。
一口气歼灭弦余骑兵二十多万，这一战击杀弦余大汗叶延、王族百人、王帐精骑五万，导致鼎盛一时的弦余走向衰落。
也正是从这次决定性的战役之后，邢国才逐步将这个强大的游牧帝国驱逐到云雾大山以北，凭借边城的地利优势将其阻挡在北疆以北。
然而即便如此，弦余部落依旧年年威胁邢国的安全，整个邢国最大的军事压力依旧是弦余。
冉有当然比乙更了解这些史实，面对乙的劝告，他正色道：“兄弟啊，赳赳武夫，国之干城，身为左师校尉又怎能怕死呢？
当年邢台大捷之后，我高祖、曾祖一同随国君战死，整个国都乃至整个邢国，几乎家家发丧，户户垂幡。
我又岂不知道兵凶战危，可是当年祖辈流血牺牲拼出来的大好山河，若是又被弦余入寇践踏，又哪有脸面去鬼伯面前见先人呢？
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大好年华当建功立业奋勇杀敌，若非要选一种死法，我可不愿老死病死在床上，宁愿选择战死疆场马革裹尸。”
乙顿时有些惭愧，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他满是尊敬拱手道：“大丈夫生于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又岂畏死乎？冉有兄长豪气干云，小弟只恨实力低微，不能随你一同北上征战。”
“哈哈哈，兄弟你依旧很不错了！”
冉有大笑拍拍乙的肩膀，却从衣兜中掏出一卷兽皮和一根炭笔，咧嘴问道，“刚才那句话说得好，大丈夫当什么来着？兄弟你再说一遍，老哥没记住。”
“······”
乙很是无语，无奈的又说了两遍，看着冉有认认真真将这句话记下来，宝贝似的藏在怀里。
冉有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大咧咧的道：“这句话现在是我的了，等下个月国君誓师的时候，老哥就用这句话了，说不定中大夫爵位就靠这个咯。”
乙仰天长叹，三人行必有逗比，古人诚不欺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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